夥計邁着小碎步進屋,左右看看方才開口:“監鎮夫人,這把花扇确實是是兩日前被一位公子買走的。大概比我矮上半頭,臉頰處有一點痣。您仔細想想呢。”
“你下去吧。”
宋染頹然地捂住自己的額頭,良久才同俞溪說話,“把你們店裡那套山組,就剛才你說的那套扇子包起來,差人送到我府上。”
這也算是服軟道歉了。
“是。”有銀子拿還能賣個人情,何樂而不為?
送宋染坐上馬車,俞溪在最後一刻勉強勸慰了兩句。
“好好用藥,小姐臉上不會留疤的。發現得及時,上不得台面的賊人也未得手。您寬心。”
“但願如此罷,多謝。”宋染很是勉強地笑了笑,終是放下車簾。指甲已經陷入手心的血肉中,一條血線自手心淌下。
馬車逼仄的空間中有寒霜在蔓延。
“好了,都回去吧。”遣散烏泱泱湊上來的小朱一行人,魯啟站在角落裡依舊臉色鐵青。
“魯啟你過來。”
魯啟抖着手走到俞溪面前,俨然一副立馬就要背過氣的樣子。
“世間怎有如此,如此不要臉之人!”
俞溪歎了口氣,終于能理解之前他為什麼會窮到茅草頂都不夠的地步了,家中妻兒真是造孽。
“你與其在這兒和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仿制者怄氣,不如好好跟在趙師身後學學畫技。你瞧,方才那把扇子拿出來誰會覺得是你魯啟畫的?”
瞧魯啟依舊橫眉倒豎的模樣,俞溪暗暗歎氣。
造假的怎麼打也打不完,俞溪本身也不想和那些街頭巷尾本就活得艱難的無賴耗日子。
“您難道就這樣放任那些人在外敗壞咱們坊内的名聲?”
哦喲,終于咱們上了。
隻是可惜了,腦子還是轉不過彎。
俞溪疲乏地撿起剛才放下的扇子,斜睨了阿青一眼。
阿青急忙上前把魯啟拉到一邊耳語。
“你怎麼也這樣!等等,你拽我做什麼!”魯啟一個畫畫的到死拗不過阿青,就這樣被阿青連拖帶拽地拉了出去。
省心!
俞溪轉過身默默在心中給趙師點了一根蠟,辛苦了趙師,下個月多給你算工酬。
回頭賞了今日口齒伶俐的夥計,俞溪拍拍手的時間枕風坊裡又忙起來。
家務事未免太難斷。
俞溪其實頗為同情宋染,今日她也不知道是被誰拿來當槍使了。
另一頭,馬車的轱辘聲停下,宋染風風火火地走進門。
“來人,給我把表少爺找來。”
那把僞造的扇子直接被俞溪專門鎖在枕風坊内間,端正地放在盒子裡。
沒人稀得去碰這麼個黴頭,過了整整一日,扇子依舊是原來的樣子。
所以在宋染再次找上門來的時候,俞溪也就及時遣人把那把僞造的花扇呈上來放在桌面上。
“原樣,沒人動過。”
兩把同樣形狀的扇子被放在桌面上,單獨看時倒還不顯。放在一塊,對比堪稱慘烈。
俞溪很滿意自家作坊裡出來的東西,宋染的臉上可就不見得一丁點兒滿意了。
“這把,是枕風坊的扇子嗎?”宋染的眼底已經生出紅血絲,縱然妝容精緻依舊蓋不住面上的疲态。
俞溪拿起扇子仔細察看。
紫竹為料,扇尾調良字,花色鮮亮,側邊有開小孔。隻是不知怎麼扇框磨損如此嚴重,扇面還落了不少灰塵。
大概率是被摔打過。
俞溪閉了閉眼睛,心緒複雜。
“這是枕風的扇子,隻是不知道您想問什麼?”
額角跳動,宋染長出一口濁氣,擡起右手按壓自己的眉心。鮮紅的丹蔻指甲晃動,似乎是要遮掩主人的煩悶。
此事說來話長。
宋文說起來是宋染親哥哥的兒子。
而那把真扇子,是在宋染親女兒的貼身丫鬟小栗身上找到的。
昨日的場面混亂得要命。
花扇被宋染一言不發地直直丢在地上。
宋染不開口,有的是人急着開口。
“你說!你為何要偷偷替換我贈予表妹的花扇!”宋文平日裡也算得上清俊,隻是這會兒面目猙獰,格外難看。
他知道這個時候再去掩飾自己有意引誘讨好表妹之事也來不及了,隻是就算破罐破摔也絕不能讓姨母認為自己給親表妹的還不及一個丫鬟。
雖然事實确實如此。
宋染站在一邊,餘光瞥見門後熟悉的裙角也隻狠下心當沒看到。
有的事情,總得自己看到了才會信。
跪在地上的小栗驚恐地擡頭看向宋文,眸中豆大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湧:“表少爺,您不是說,您不是說——”
“我從未同你說過閑話!”宋文一撩衣袍跪在宋染面前,一時間稱得上是聲淚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