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俞溪早早趕到趙家門前。
“您是……俞老闆?”木門被打開一點小縫,穿着鵝黃衣衫的女孩打量了一番俞溪,猶疑地開口。
她的背後隐隐約約透出一個白發而又佝偻着脊背的身影。
“囡囡,誰來了?”蒼老而又隐約發顫的聲音叫俞溪心頭一緊,耳畔響起今早出門時喬禾的話。
“趙阿婆年紀不小了,奶孫倆相依為命也不容易。”
思緒回籠,俞溪點點頭算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下一瞬俞溪便看見女駭忙回頭大聲應道:“是枕風坊的老闆來了!”
趙阿婆回的是什麼俞溪沒太聽清,隻是正是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尴尬着的時候,女孩終于把門完全打開。
“俞老闆請進。”
房間很小,寥寥無幾的物品被擺放得很整齊。
俞溪被引着坐在桌邊,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頗為歉意地彎下腰。
“今日叨擾您了。”
趙阿婆皺了皺眉頭,女孩急忙湊到奶奶耳側重複了一遍:“俞老闆是說今日怕叨擾到您了!”
趙阿婆這回聽清了,面部線條放松下來,擺擺手說着“沒有沒有”之類的話。
“俞老闆今日能來和小月說說話,我該謝謝您阿。”
趙月是女孩的名字。
聽到奶奶這樣說,趙月幹笑了兩聲,偏過臉避開俞溪困惑的眼神。
有些不明所以,但依舊懷着愧疚忐忑之心東拉西扯了将近一炷香的家常話,俞溪終于說明來意。
“您二位的手藝在整個豐雨鎮都是出名的,所以思來想去,有件事兒事兒還是希望能與二位一同來做。”
趙月愣了下轉過身看向俞溪,一瞬間眉頭顯而易見地皺起,不等趙阿婆開口便先行開口:“奶奶年事已高,若為纏花——”
“囡囡啊,聽俞老闆說完。”趙阿婆一雙溝壑縱橫的手放在趙月手背上打斷她的話,那雙即使年邁卻依舊明亮清澈的眼睛笑眯眯地望向俞溪。
俞溪頗為歉意地向趙月笑了笑,下意識正了正自己的坐姿,拿出早已備好的手稿放在桌子上。
“您看,此處玉蘭花……”俞溪手中的畫稿是前一日桌上畫稿的五六倍大,确保趙阿婆能看清楚圖上的細節。
見趙月坐在一邊一聲不吭的,俞溪默默往裡挪了點位置:“趙小姐,你看看可行嗎?”
本來有點别扭的趙月被俞溪點名後愣了一下,餘光看見奶奶彎着腰笑意盈盈的模樣終于妥協,順着俞溪方才挪的方向往裡靠了點。
俞溪盡可能的把話說的簡單,總的就是把纏花工藝用在扇子上,纏出一把足夠精緻漂亮的玉蘭花扇。
她一句一句說得清晰,趙月坐在她身邊,聽着聽着也聽到心裡去了。
原來外界傳的俞老闆在議事時是這樣啊。
“便是如此。”把那張顯得過于巨大的畫稿放在桌面上,俞溪靜靜地等待奶孫倆的回應。
“囡囡呀,你覺得合适嗎?”趙阿婆沒有回應俞溪,反倒把話頭傳給坐在俞溪左手邊托着腮聽得入迷的趙月。
沒料到居然是自己先來做評價,趙月根據自己對于俞溪近乎古井無波的臉色的觀察,近乎是在一瞬間脫口而出。
“很新穎。”
俞溪笑了笑,剛才看反應還以為這個姑娘會批評自己,這下看來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紙上畫出來的東西算不上什麼,還需要您二位出手幫襯才是。”
本來還有點暈乎的趙月一瞬間清醒過來,為難地看向趙阿婆。
“小俞啊,你瞧我這一把老骨頭,膝下也就這麼一個小丫頭,能幫上什麼忙呢!萬一做不好豈不是還給你添亂?”
趙阿婆的話将将落地,趙月便有些急迫的接過話頭:“奶奶的身體不大好,按您說的怕是要奔波往來,恐怕不方便。”
早就料到如此境況,俞溪的身體微微前傾,依舊是一個滿是歉意而又帶着一點祈求的姿态。
“我自知這請求有些失禮,枕風這邊也不會要求二位幾處奔波。”
在得知俞溪每日會直接派人專程來與她們對接後,本有些僵持的場面有了松動的痕迹。
俞溪點到為止:“我既會來,便是認定了二位的手藝。您可以再考慮考慮,今日叨擾了。”
送走俞溪後趙月坐回奶奶身邊,挽住趙阿婆的胳膊把腦袋靠在奶奶的肩膀上,悶悶地開口:“奶奶……”
“你不是很崇拜這位俞老闆來着,怎麼今日倒沒幫她說話?”趙阿婆斜睨了趙月一眼,“明日便定下吧,我看着那也是個好孩子。”
“可是您的身體!”
“我就是耳朵不大好,旁的硬朗着呢!再說,能找個穩定的活兒幹,若是以後奶奶走了……”
“奶奶!”
奶孫倆一來一回地說話。
天色陰沉,出門時第一眼卻叫人分不清是晨是昏。
俞溪離開東巷,察覺到有幾滴冰涼的東西落在臉上,下意識地張開手還未回過神,雷聲毫無預兆地砸地而下。
“早不下晚不下。”看着手中被疊的四四方方的畫稿,在更大的雨珠掉下來之前,俞溪當機立斷地直接奔到街邊的最眼熟的屋檐下。
門铎被撞響,閃電淩空而下,白光照亮鋪子角落裡青年的面龐。傾盆而下的大雨毫無餘力地沖刷地面的塵土,新泥的氣味自門窗浸入整個空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