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心中千回百轉,俞溪還是無他可選地轉過頭。
她有點遺憾今天沒去買一塊五花肉,再給俞昙補補。
“閣下——”夜風陣陣,俞溪在那一刻以為自己看到了誰的魂魄。
畢竟已經被燒成灰燼的人,居然又這樣渾身是血地站在自己眼前。
……
還真是人人都有自己的算計啊。
俞溪扯起嘴角笑了笑,就這樣站在俞昙門前和不知意識是否還清醒着的容晟對視,不上前也不開口。
容晟的鮮血一滴滴掉到地上,手中長劍的劍尖抵在石縫間支撐着身體,如同一尊安靜的雕塑。
俞溪手中的燭台在院子裡融開溫暖的光點,她隻能聞到空氣中越看越濃郁的血腥味,看不到容晟到底是哪裡受了傷。
“您從墳裡爬出來原是為了來給我這石磚上色的?”地上已經積累起一灘血迹,俞溪有點厭煩地開口,“出去,别拖累害死我。”
俞溪皺着眉頭,積蓄的怒氣隐隐在爆發的邊緣。
容晟垂下眼睛,嘴唇動了動。
往日他這般是最不過引人垂憐,隻是這下連那張臉上都縱橫了不少鮮血,反倒透出壓抑的殺機。
俞溪眼睜睜看着他失力跪在井邊,隻是借着手中劍才不至于整個上半身也墜下去。
吧嗒——
黑暗中,俞溪眯着眼看到有長條狀的東西掉在地上。
直到俞溪上前打掉容晟手中的長劍,任他用左手抓着井沿,燭台的火焰就這樣在容晟的眼睫下燃燒。
長條的燭火照亮二人的側臉,一側狼狽不堪,一側面潔如玉。
俞溪輕聲說道:“你怕不怕我一把火放下去,讓你再去墳裡好好呆着。”
容晟的嘴唇張合,仰視着半蹲在自己身前的女人。言語斷斷續續的聽不真切,袖子裡又有灰白的東西滑出來。
“錢,不要,救我。”
“他們,死了。”
什麼?
俞溪看到地上散落的銀票,實在不知作何評價。
“好。錢,我要了。您,我就不救了。”
也不知是容晟失血過多糊塗了還是别的原因,聞言竟露出一個笑來,神色執拗。
“也,也好。”
俞溪沒搭理他,一張張撿起地上沒有沾到血迹的銀票,在餘光裡默默觀察着容晟整個人的狀态。
最後一張銀票被撿起來,俞溪重新走到容晟身邊,橫着食指放到容晟鼻下。
昏死了啊。
俞溪閉上雙眼做了個深呼吸,把剛才撿起來黑金扇擱在井邊,地上一張沾了血迹的銀票衣角露出“仟”字一角。
算了。
她定定地看着容晟臉上的血迹和左臂翻出的血肉。
最後一次,這是最後一次。
*
次日清晨,俞溪給俞昙紮好兩個小辮子。
兩個人手牽手走到學塾門口,俞溪離開習慣性地向小妹揮揮手:“小昙,姐姐下午來接你。”
俞昙重重地點點頭,姚繡姗姗來遲站在俞溪身邊超大幅度地擺胳膊:“俞溪,早上好。”
兩個孩子親親熱熱地靠在一起,俞溪笑了笑放心離開。
隻是這回沒有如往常一般直接趕去作坊,反而原路返回。
“鄭大夫,人怎麼樣?”俞溪給額頭上冷汗涔涔的鄭林遞上一杯溫水,站在門邊沒有進入廂房。
把雙手放在褲邊擦了一把汗,鄭林接過竹筒杯子後向俞溪投去一個一言難盡的眼神。
真是活祖宗!
“俞丫頭,往後若是他還有什麼事你可千萬不要來尋我了。你,你自己不要命就算了,我還是要命的!”
俞溪滿懷歉意地遞上一張銀票子:“我知道您的規矩,隻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想來您應當不會推拒的。”
空氣中混雜着藥味混雜着血腥味,鄭林轉過頭把銀票揣進懷裡,面容緩和了不少:“死不了,隻是那傷口我看着奇怪得很。”
“哪裡奇怪?”俞溪看向鄭林身後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前所未有的疲乏。
“說不清楚。”見俞溪仍然盯着自己看,登時不樂意了,“唉,我不管你從哪撿來的這麼個金疙瘩,但是我不是什麼華佗,你瞪我我也不知道。”
鄭林把要用的藥材列成單子,回頭看了一眼容晟。
“過會兒就該醒了,真是怪得很……”
……
“我知道了。”和鄭林說好請他每日來給容晟換藥的時辰,俞溪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打量容晟的臉。
慘白如紙不過如此。
金蟬脫殼?要是成功了怎麼會被打成這樣。
她想起那庒結案速度過快的“兇殺案”,近乎無人知曉的、極其惡劣的殺人手法,想來在卷宗上也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