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的腦袋仿佛被靈光一點而過。
如同黑夜裡破曉的那道白光,如同旅人在茫茫霧障裡穿梭,最終穿過森林迎來了晨陽,彩的思緒從來沒有這麼清明過,好像一個閉上眼睛行走的人,終于睜開眼,看清了腳下的懸崖劃開的天障,相距那麼遠,清晰地橫亘在中間。
冠軍,全國級别大賽的冠軍。原來佐久早打的,一直是這種程度的比賽嗎?
在這之前,她一直聽說他有多厲害,知道他似乎是很被人忌憚的那類球員,但直到現在,彩腦袋裡那點模模糊糊的意識才終于清晰起來。
佐久早,真是了不起啊。
所以說這麼了不起的人,看到身邊的人會不會覺得他們很普通呢?這個就是佐久早嫌棄她的原因嗎?
她暈暈乎乎的,差點撞上了人。
“古森同學!”彩清醒過來,“今天的比賽真精彩啊,恭喜你們優勝。”她的視線上移,忽然發覺一個事實,“你好像又長高了。”
“诶,是嗎?”古森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撓頭,轉移話題,“謝謝你們的應援,我在下面聽到很大聲呢。雖然我也不懂拉拉隊和吹奏樂啦……但是很高興。”
彩心音看到他的耳朵粉紅,不自覺有些走神,過了一會兒古森見沒有回應,連視線都投過來時,彩猛地一個激靈,嘴門把不住道:“哪有哪有,畢竟我們一直在排練嘛。這也是吹奏部每年都在做的事,能親眼看到排球部優勝真是太好了。”
她有些語不着調,古森并沒有在意,隻是寬和地笑了笑。
彩暗自松了口氣,這時聽見他驟然問:“看了我們這麼多場比賽,感覺怎麼樣?”
“诶,诶?”彩肉眼可見的驚慌起來。
古森笑了:“别那麼緊張嘛,隻是随口問問而已。”
古森說得很輕松,但表情卻還是等着答案的表情。
被比賽的球員當面問了,彩總不能說,自己一半以上的時間都在發呆,甚至邊吹邊走神,直到決賽才有了那麼一點實感。
她心裡抓耳撓腮的,很想組織語言,甚至急得想把古森打包丢回排球部大巴。
“我覺得…挺好的,比賽很精彩…大家都很厲害……”在古森過分真摯的眼神下,彩放棄了掙紮,“那個,我其實不太了解排球,隻是跟着瞎看而已。”彩老老實實地說。
“抱歉,你一定覺得我很壞吧。明明大家這麼認真。”
古森卻說:“認真嗎,其實也不是每一個人都那麼認真的。”
這答案超乎彩心音的意料,她怔怔地看着古森繼續說:“排球部有那麼多人,正選,候補,總不可能每個人都抱着拼盡全力的想法來打球吧。就像你們吹奏樂部一樣,想必也會有那種情況,隻是作為愛好吹吹看——這樣吧。”
古森那雙偏圓的棕色眼睛微微眯起,看上去十分可愛的樣子。彩卻有些汗流浃背了,她總不能說,你說的那種人就是我吧。
古森似乎并不是期待着她的回答才和她對話,因為他很快繼續說:“如果你說的人是聖臣,那麼是的,他就是那種認真的人。”
“一旦開始打排球就不會輕易停下,每一處細節都做到最好,不想有分毫的人力範疇内的失誤。盡可能地,在他能做到的範圍裡……拼盡全力。”
當他說出“拼盡全力”四個字時,彩的心好像被無形的撥動了一下。
空氣中似乎有無形的物質在流動,這讓這片空間一下子變得氧氣稀薄起來。
似乎是為了打破這種略沉的氛圍,古森的語調變得輕快:“那家夥就是這種人啊,從一而終的執着有時候讓人覺得甚至有些可怕,謹慎的程度有時候甚至到了消極的地步。”
他眨了眨眼,“抱歉,突然說這麼多,是不是吓到你了?”
彩還在消化他說的内容,反應慢了半拍說不會。
有片刻的沉默,彩還是沒有忍住,直白地反問:“但是,那個不就是佐久早聖臣嗎?”
古森愣住了。
他和她對視,那雙莓紅瞳孔裡寫着直白的不解。
沒錯,佐久早謹慎,注重細節,對自己自律的同時也不曾苛求過他人(除了彩),雖然讨厭别人的接觸,但彩的每一次靠近,他都是在消極的抵觸中「接受」了。這才彩的眼中,至少算作「接受」,雖然不是良性的。
彩心音吐槽:“要是那家夥主動來和我說,「我們交朋友吧」,這才是全世界最可怕的事情好不好。”
“佐久早本來就是這種生物啊,讨厭人群,不喜歡主動和人接觸,也不喜歡别人來和他主動接觸。”
“但是這個不就是佐久早這人嘛,我從認識他的第一天就知道了啊。”彩捏着下巴,四十五度角朝天空沉思。
古森維持着怔愣的身體片刻,随後放松地笑了一下,“啊,這樣啊,看來是我多慮了。”
彩心音有點疑惑,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古森同學的腦子裡肯定經過了什麼思考。不過光是推理這個的複雜程度就已經是她的極限了,彩從來不對自己的腦細胞過分苛求。
她假裝自己理解了情況,煞有其事地拍了拍古森的肩膀,“我啊,早就知道佐久早煩我了。要不是我天天去煩他,他也不能有機會認識我然後煩我對不對?同理,我都這麼煩他了,他怎麼可能不煩我呢?那我接近他,豈不是沒有得到任何收獲嗎?至少他沒有無視我啊。”
說完,她點點頭,背着琴包去吹奏部集合了。
徒留原地的古森,目瞪口呆地張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