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煜雖然仍然保有少年人的天真,但是他畢竟是帝王家的孩子,形勢所迫,讓他的心眼不得不朝着蜂窩的樣子發展,很少能夠體會這種漫無目的的善意。
對他好的人除卻極少的幾個以外在他心中大緻分為幾種:想要巴結他的人、想要利用他的人以及笑裡藏刀想要他命的人。
一個妖物為什麼要對他好呢?為了活命嗎?還是因為那一碟他随手順來的快要變質的綠豆糕?
鬼火一般的綠色眼睛再次從記憶裡跳出來。如果真的那麼惜命,又怎麼甯願死也不放棄自己的妖丹?
舒煜想不明白,幹脆懶得想了。他一時間情緒湧動,并不想回去面對被自己藥暈了的小七,于是晃悠到了陳九黎的院子裡想找點酒喝。
兩人聊到了前幾日兩名值班的弟子被毒殺的事情。
陳九黎翹着二郎腿,對三殿下根本沒有一點尊敬的意思,說:“我聽說那就是普通的毒藥,根本查不出來曆啊,随便哪兒都能買個二兩。”
舒煜:“對方做事真的很周到,除了沒有算到我來的及時,還沒來的及把那妖物毒死以外,可謂是滴水不漏。”
陳九黎也表示贊同道:“你這對手實在可怕。孩子,要不你還是一輩子待在清甯山上吧,我怕你一回京城,不,甚至你一下山就會沒命。皇位就算有千般萬般好處,命都沒了這些好處你也享受不到啊。不如在清甯山做個山野村夫,至少能活着,能吃能喝能欣賞美景,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舒煜笑道:“老陳你糊塗了,這種話也敢說。再說了你以為我躲到這窮鄉僻壤就能躲過了?他們不照樣設計謀要我的命。還要退讓?還要躲?能躲到哪裡去?難道應該引頸就戮嗎?”
陳九黎給他拿來了一塊切好的西瓜,像哄小孩一樣切好了遞給他,歎道:“唉,你說說看,這......這都是什麼事啊!有必要鬥個你死我活嗎?唉,真讓人不放心。”
舒煜笑了笑,接過西瓜來吃。
陳九黎又問:“對了,那個綠眼睛的小妖怎麼樣了?”
舒煜挖了一大勺西瓜,一邊咀嚼一邊回答說:“活着呢,我打算先把他留在我身邊當個妖仆。”
他喝了酒吃了西瓜之後突然感覺自己的心情也舒暢了一些,心想:就算查不出來什麼,我也要天天帶着這個活證物招搖過市。隻要對方繼續出手我就還有機會能找出破綻。再說了,小七隻是現在失憶了,萬一他的記憶哪天就突然恢複了呢?
正想着,舒煜突然從竹椅上坐直了,興沖沖地對陳九黎說:“對了!要不讓他來你這裡做個差事吧,夥房正好缺人。我記得前幾個月你那打下手的妖仆不是走了嗎?”
舒煜記得陳九黎之前的那個妖仆想回家了,這好心腸的半妖老頭就做主放他回南方妖族地界了。
陳九黎冷冷地看了一眼舒煜滿臉的熱忱,說:“你是想讓我幫你管着他吧?”
舒煜用一種祈求的目光看着陳九黎,說:“您就幫我這一回吧!我天天和他鬥智鬥勇,好不容易将狩妖網帶在他身上了,他現在沒有危險性。我每天功課什麼的都很忙,放在别的地方我真的不放心,萬一他又被人弄死了。所以情您幫我看着他吧,有什麼活都讓他幹,送飯洗完掃地采買,不能讓他白吃白住對不對?”
陳九黎冷哼一聲,說:“你想得美!我是個廚子,不是看孩子的奶媽!”
舒煜深深歎了一口氣,說:“唉,既然你不同意那也沒辦法了。那孩子怪可憐的,一句人話都不會說,如果真的放着不管都不知道會被這山上的人怎麼欺負,唉......”
舒煜一邊說一遍拿他明亮的眼睛瞟陳九黎的臉色,繼續道:“我要是每日照看他也可以,但是想必會落下很多功課,到時候如果又受到父皇的責罵,估計就要被打闆子了,唉......”
然後捶胸頓足,一副苦惱的樣子,就差點要擠出兩滴眼淚來了。
陳九黎看他這樣子就來氣,一掌掴在他背上,罵道:“别演了小混蛋!”
舒煜哈哈大笑,把自己笑得前仰後合。他知道等陳九黎罵他了,那基本上就是答應他的請求了,他從小在清甯山上長大,知道這個夥房裡的廚子是個最為嘴硬心軟的人。
陳九黎說:“說好了,你有功課的時間我可以幫你看管這孩子,但是其餘時間你自己的妖仆你自己看着辦!出了事情也都算在你這顆金貴的腦袋上!”
當天晚上,舒煜還是重新走進了小七暫時居住的楊長老的醫館。
夜幕下醫館的窗戶裡透出微弱溫柔的橙色的光線。
但是當他走進去的時候卻不見小七的人影,他那迷藥應該沒有這麼長的效用,他也隻是為了能夠把狩妖網帶到他脖子上而已,并沒有真的想讓他長時間的昏迷。
舒煜在醫館裡找了一圈,最後發現了小七的衣角—他躲在角落的陰影裡。
他整個人被分割成了兩半,露在燭光下的隻有他的衣角,一條蜷縮着的左腿和抱着那條腿的左胳膊肘。身體剩餘的地方則是全部被陰影所籠罩着。
舒煜靜靜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十分誠懇地說了一句:“剛剛……嗯,謝.......謝謝。"
小七不理他,還是一動不動的。
舒煜隻好把自己帶來的晚飯放到他的腳邊。
舒煜:"我其實……"
但是他說到開頭就卡殼了,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今天下午的行為,因為他實在找不到一個很好的借口來合理化自己的野蠻行為,尤其是這個行為還要加上恩将仇報這個罪名。
兩人一時間無話,醫館中的安靜極了,好像一片樹葉落地都能聽見。
這尴尬的氣氛讓舒煜很不自在,他轉念一想:“我為什麼要這麼局促?就算是這妖物為我治了傷,那也有可能是他本來是想喝我的血,傷口愈合隻是一個附加的好處。再說了,我現在可是他的主人,就算他脾氣再烈也是仆人,要不是我在樹林中放了他一馬還在牢房中救了他,他能活到今日?”
想到這裡,原本絲絲縷縷愧疚的情緒就煙消雲散了,舒煜說:“吃吧。既然你聽得懂人話,那我就直接說了,你現在帶着狩妖網了就可以出門活動了,你的工作以後就是去夥房幫忙,知道了嗎?”
回答他的依舊是沉默,這妖物看起來好像一個逼真的玩偶一樣。
舒煜覺得今晚這妖物是不準備開口了,于是打算明天再來收拾他。
第二天舒煜出現的時候,發現小七還是在昨夜那個角落裡蜷縮成一團,隻不過這次連他帶來的食物都沒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