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了半晌，沈訣仍未回答。

蘇纓甯也察覺到這樣的問題有些逾矩，忙解釋道：“民女也是随口一問，無意探聽機密。”

“一男一女，漏洞百出。”

“一男一女？大人如何得知？”蘇纓甯頗為震驚。

沈訣睨了她一眼，難得解釋：

“莊裡人滿身泥濘，下山的木桶上卻蓋了塊熏香絲緞綢布。二人走路時腳步都極輕，那矮小的足印更是壓痕穩定落腳平均。”

蘇纓甯點了點頭，下一瞬又搖搖頭覺得不可置信：

“大人分辨女扮男裝竟如此輕松嗎？”

負傷之人表情微動，思忖其話中深意：“有些人…僞裝得好可能很難看出。”

山下的這條路兩旁一樣叢莽茂盛，蘇纓甯心情好了不少，随手擇了幾片葉子跑去前面。

“大人将這草藥覆在傷口上，能緩解疼痛。”

凜冽的深眸低垂掃了眼葉片，果然有幾片沒藥混在其中。

金瘡藥的效果不錯傷口已不再出血，止疼倒是不必，沈訣接過草藥并未照做，淡聲問道：“姑娘怎麼會知道這些？”

蘇纓甯輕聲解釋：“從小體弱多病，久病成醫罷了，大人看不出嗎？”

沈訣微怔，抿唇搖了搖頭。

霍然想起半刻前自己還能抄起扁擔，蘇纓甯讪讪笑了笑，心道自己也是偶爾如此氣血方剛。

“你練過功夫？”

沈訣話間氣息明顯平穩了幾分，蘇纓甯卻不解他的後半句，“那日為何不躲？”

“躲什麼？”她疑惑問道。

沈訣不疾不徐道：“昨日在大理寺，木清清擲簪以你身手可以避讓，為何不躲？”

“大人想聽真話還是假話？”蘇纓甯腳步頓了頓，倒是沒有回避問題。

“說來聽聽。”

“假話是民女來不及避讓，真話是——”

蘇纓甯長舒口氣：“她氣急扔時準頭并不夠，何況冬裝加身根本紮不疼。民女隻有站定不動才能讓簪子剛好紮破手背，如此又能看到外傷，又能落到實處治她的罪。”

晦暗不明的目光望向她，在他面前蘇纓甯并不覺得說出這些有何不妥。

畢竟就這兩日發生的事，以沈訣敏銳程度不會看不出她是個不安分的。

不安分的她又開口道：“大人功夫在文官中算是頂好，怎麼也被刺傷了？難不成……”

“勿擅自揣摩。”沈訣避而不答，冷冷道，“木清清不會再找你麻煩了。”

蘇纓甯不由展笑：“怎麼可能，她連朝廷命官都敢賄——”

不對，賄賂的正是面前這位，蘇纓甯回神找補了句：“那個大人，民女不是說的您哈。”

更刻意了……

罷了，梁子不結也早結下了。早已離了燈船，蘇纓甯想起自己和沈訣并不是可以平心靜氣閑聊的關系。

二人一路再無言語，走至官道蘇纓甯一眼瞧見府中馬車停在路邊。

“小姐。”

蘭葉滿臉焦灼，知道她心裡肯定有好多話想問，蘇纓甯一把攔住，“回府再說。”

蘭葉應聲稱是，卻在摸到自家小姐冰涼手心時帶了哭腔：“這麼冷的天，小姐鬥篷呢？快先用暖爐熱熱手。”

蘇纓甯回想方才偶然暼到沈府的馬車，裡頭空空蕩蕩毫無鋪墊裝飾。真不知道他這三千兩花去哪兒去了，一時順手将狐裘遞給了他：

“今日承情多謝大人将民女安全送下山，此衣已被血漬沾污，民女不會再穿。大人後背有傷車中無軟枕，不嫌棄可墊在車背緩解一二。”

蘇纓甯深覺自己仁至義盡，唇畔含笑回了蘭葉道：

“鬥篷不小心打濕，實在太重我就扔了。”

随意編了個理由糊弄，一切等回府再慢慢告知。蘇纓甯彎了腰正要進内，忽聞一馭夫叫住自己：

“少卿大人說，請姑娘随府中馬車去成衣鋪換身衣裳。”

蘇纓甯本不想答應，可眼睑低垂見裙擺處确是泥濘不堪，不免歎氣道：“那便去劉掌櫃匹緞鋪吧。”

那馭夫急忙回禀，将話複述了遍。

沈訣已入了馬車，将那狐裘擱置在腰側，修長勁瘦的指節敲點車架。

馭夫躬身待命，片刻後隻聽大人輕哂了聲，啞聲道了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