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目中碎着日光，眼前這個再熟悉不過的人過幾日便要出發寅州，臨行前還在操心她的事。她霎時眼熱，不忍地搖了搖頭。

“他可打過你？”

目光所及處看不出端倪，就怕是在看不到的地方拿她出氣。

這次頭搖得更沒負擔，蘇纓甯認真答道：

“未曾，即使将他告至衙門，回府也是他扶我上的馬車。”

甚至說了許多奇怪的話，非要翻出舊事與她一一解釋。

蘇纓甯說得仔細，試圖完全打消蘇愈的顧慮。他到時去了寅州，可不能忙着公務還要邊操心她的事。

蘇愈不信：“他待你當真如所說的這樣客氣？”

客氣是蘇纓甯臨時概括的，隻是見蘇愈又問，她隻好繼續半真半假地再多說一些。

諸如府衙的煥然一新、手中清亮雙镯、也許有也許沒有的賬冊、今日二人極為配稱的衣裳……

除了燒熱和昨夜那盆水，蘇纓甯也未料到，自己能不知不覺說出這麼多，證實二人關系還不錯的事兒來。

“他對我還算看重。”

心頭忽地閃過昨夜錦瑟的話，蘇纓甯覺得拿來搪塞正好，“也許早就對我暗生歡喜了吧。”

因着最後一句，冷凝似寒冰的氣氛被成功打破，蘇愈笑了出來：“那假死的事要不要我替你……”

“不要！”

蘇纓甯一口回絕，生怕拒絕晚了他明日就能促成此事。不如靠她自己，讓沈訣漸生厭惡來得穩妥。

“二哥你也知道，他素來公務繁重，近日婚假留府時間才長了些。想想日後，擡頭不見低頭也未必見到。娘親說的不錯，沈訣官職地位無出其右，”

蘇纓甯頓了頓，忍着沒說他樣貌同樣出衆，“過往摩擦是有，左不過眼下相安無事。沈府直系一脈人少清閑，我在府中并不覺委屈。”

蘇愈面露猶豫，俨然一副不願放棄計劃的模樣，她隻好添了句：“待何時生出變故，二哥再行此計不遲。”

面有松動，覆在眉間的緊繃漸漸柔和。

不知從哪裡拿出一袋小酥，蘇愈遞去，邊帶着她往回走。

“他當真待你相敬如賓？”

蘇纓甯嘴裡嚼着甜酥，口齒間略有不清：“其實也不算多特别。”

蘇愈不置可否，無論沈訣是表面功夫，還是如她戲言存着幾分真心。隻是一點：

花廳中二人自然而然的身體接觸，足以讓蘇愈偃旗息鼓。否則僅憑她隻言片語，實在難讓人信服。

垂眸盯看地面拉長的身影，一絲懷疑在蘇愈心頭反複回味确認：小妹是否留意到，她對沈訣确實少了幾分抗拒。

快到廳前，蘇纓甯歡快地蹦上石階，雙腿并起一個接一個地往上跳。

看得出來，今日回門她格外高興。

離得愈來愈近，花廳裡傳來笑鬧聲，蘇愈沒往裡看，直直叫住她：“纓甯。”

“怎麼了？”

兔子耳朵還算敏銳，一下轉了身語笑嫣然。

“記住，你的衙門不在城中——”

蘇愈淡淡朝她笑着，補全了話，“而在蘇府。”

明媚的少女怔愣一瞬，繼而莞爾一笑答道：“知道啦。”

沈訣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蘇愈看得一清二楚。

朝中職位有差，他上前拱手行了一禮，先禮後兵：

“那聲兄長我原想的是擔不起，而今又覺得也無不妥。既認下，妹婿亦是周規折矩、深谙蕭相明條之人。若她實在活潑難忍，不勞煩少卿管束，蘇府上下一定帶回嚴加管教。”

這些話若從蘇策口中說出，蘇纓甯不會覺得奇怪。正因蘇愈平日沒這麼正經，眼下倒讓她生出傷感：二哥即将離京，這是如假包換的放心不下。

蘇愈極易洞察她的情緒，高興的日子沒必要讓幾日後的傷懷提前出現。

那絲愁緒輕飄飄的，很快浮散離去，像是從沒出現過。

這廂蘇纓甯收拾好情緒，那頭散落的目光也從她身上移開。

深眸微微壓低，沈訣直視前方，嗓音沉而緩慢，不止想蘇愈一個人聽清：

“她的衙門也在沈府，我自全力愛護。”

蘇愈眸色沉沉打量着他，片刻後移開目光看向另一人。

日日都在聽他說這些話，蘇纓甯心神隻恍惚一瞬，照舊未将此放在心上。

與蘇愈四目相對，她本能遞出塊小酥：“二哥想吃。”

蘇愈沒有立刻動作，蘇纓甯正納悶，忽有碎語淌過耳畔：“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