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明昧的光線中,令狐褚立于樹旁,大半邊身子淹入黑暗之中。比起赤裸披發的李舒雲,他倒是衣物完好整齊、如瀑黑發也挽了成了半個素髻。
隻是身形過于纖細、瘦弱,像一隻鬼魅。
他伸出的手也是那般骨節分明,幹淨如玉。
偏偏是這樣潔淨的一雙手,竟直接從樹幹上的口子伸了進去,動作優雅像在撫琴。摸索半晌,他才從中掏出了一個軟爛的、紫紅色的肉塊。
褪色成半透明的濃稠漿液從他的指縫間流下,那肉塊像是什麼動物的心髒,上面還穿刺了一根指甲尖利漆黑的骨指。令狐褚拔掉骨指,将肉塊放在手中端詳,這妖樹的心髒離開本體,卻還在一下一下的、有力跳動着。
“你..”李舒雲心中湧出怪異的感受,似乎經曆生死的隻有他李舒雲一人,令狐褚眯着眼看妖樹的眼神,卻像在欣賞什麼物件。
取出妖樹的心髒,令狐褚緩步移到李舒雲身邊,拿起青銅劍剝開心髒上的肉,裡面赫然躺着顆紫黑色的珠子,在隐約浮動的光點下,閃着妖異的光華。
沒有任何招呼,令狐褚鉗住李舒雲兩頰,逼他張嘴,把那顆黑珠子塞了進去。這異物入口,冰冷滑溜,李舒雲沒來得及反應,這珠子就滑入了他的喉嚨。
“剛剛讓你刺入巨樹心髒的是——絕生陣中僵屍的骨指,這骨指中有僵毒,可随着巨樹心髒遍布全身,自然使它立刻枯萎,險些死去。”
“險些?”李舒雲有些不解,這巨樹都萎靡成這番模樣了,難道還沒死翹翹?
“剛剛是險些,現在死透了。”
“永生樹哪有那麼容易徹底壞死,它吸收了軀幹枝葉裡所有的養分供給心髒,不過沒關系....”令狐褚眯着一雙狐狸眼,笑得雲淡風輕:
“我已經把它心髒剖出來了,妖丹也給你吃了。”
剖了心髒,在他口裡就像摘了枝葉般輕巧,可眼下李舒雲卻無暇嘲諷他“殘忍”,而是猛然起身抓住令狐褚的手腕,質問道:
“妖丹!你給我吃這個做什麼?”
“你把骨指插入它心髒時,僵毒便頃刻間布滿它每一根枝葉,包括它吸食人血所用的須莖,而一些須莖正刺入你的皮膚裡,僵毒自然也随着須莖進入了你的身體。”
“這棵妖樹,雖不是傳聞中壓制蜚妖魂魄的那棵永生樹,但應當是以其枝莖再栽種的。此樹能永生,妖丹自然就能化解僵毒,隻是需要時間...”
“多久?”李舒雲急切地問道。
“我對這些妖物了解不多,得問太祝。”
李舒雲身上的疼痛還未消除,他咬着下唇,怒道:
“問太祝!那也要能出去啊!”
“那就出去啊。”
令狐褚輕飄飄一句話,倒叫李舒雲愣在原地,他腦子裡的思緒亂做一團,半晌才吐出一句話:
“出..出去?”
“五絕陣已破,輪回迷陣已除,自然可以出去了。”
可以出去了?
可以出去了!
李舒雲腦袋昏昏沉沉,竟一時反應不過來。他們待在這裡多久了,一天?兩天?在這暗無天日的洞穴下方,他幾乎已經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再加上多番經曆兇險異常,他隻覺得時間過了太久太久,久到他險些忘記自己要出去了
“出..出去...怎麼出去。”李舒雲呆滞地開口,甚至帶上了些自己都未覺察的哽咽。
“你最早想怎麼出去的,我們就怎麼出去。”
“原來?”李舒雲的腦子裡恍惚閃回他們剛掉進洞窟的片段。
那時的他,正準備先丢下令狐褚,自己照原路返回。
“糟糕!”李舒雲腦袋被驚雷劈過:“我已經忘了原來是哪個洞穴了!”
按令狐褚的話,他們需要找到一開始掉進來的那個洞口,可經過這麼多事,李舒雲早就忘了。
令狐褚笑着搖搖頭,伸手去扶他,兩人攙扶着站起。
“沒事,我記得就好。”
李舒雲腿腳很軟,隻能順着令狐褚指引的方向走。令狐褚的傷情沒有他嚴重,但虛弱的身子也已經透支,兩人互相支撐着,走得很慢。
李舒雲的心髒卻越跳越快。
越來越急。
他們走入了一個洞口,穿過長長的通道,再次回到了初時落下的地方。
在這個小洞穴的中央,赫然出現一團圓形的光線,二人行至旁邊,李舒雲卻猛地停住了:
“不對...不對..”
他呢喃着搖頭,不可置信地看着中央...
一個發着光的?
井口!
他擡頭望去,頭頂漆黑一片哪有什麼通道。本該是頭頂井口透射下光線的地方,多了一個圓形井口!這井口甚至發着柔和的光。
令狐褚的反應卻很平淡:“你往這井中看。”
李舒雲踱步至井邊往下看去,瞳孔驟然收縮——井底深處竟倒懸着萬裡晴空,絮狀雲層正緩緩遊移,甚至能瞧見芝麻粒大小的飛鳥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