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雲跌跌撞撞逃回學舍時,月色已上樹梢。方才被令狐褚吓了一跳,他腦子還不清醒,酒意也還沒退去。
是不是忘了什麼?
李舒雲總覺得有哪兒不對,卻又說不上來,他甩甩自己亂成鍋粥的混沌大腦,理不出清晰的頭緒。
算了,搞不明白就睡覺。
李舒雲脫了靴子,連外衣都來不及換,倒床就睡去了,睡前還在呢喃:
混蛋四皇子千萬别來他夢裡,千萬别來他夢裡。
很好,令狐褚沒來。
可是滿天火光下對他垂涎三尺的魑魅魍魉,如約而至。
噩夢中,李舒雲被厲鬼們按在與血漿和成一團的腥土中,鬼魅身影層層疊疊如潮水漫過他的身體。
用手觸碰、用牙撕咬、用舌舔舐、用口吞咽他源源不斷的血液。李舒雲的尖叫痛呼被淹沒在鬼魂們的盛宴之中,痛覺在夢裡意外清晰。
他活着被淩遲
被吞咽。
他明明知道這是夢境,卻動不了、醒不來。
這是假的!
這是假的!!
眼眶裡溫熱的液體溢出來,不知道是淚還是血……
夢境的時間又被延長了,痛苦如滅頂之災,讓李舒雲驚呼着清醒。
心髒瘋狂地跳動着,每一下都仿佛要破體而出,被撕咬的感受已經消失,心裡的恐懼卻依然在持續增長。
李舒雲虛體撐拒,艱難地走到桌前,就着茶壺嘴就往肚子裡猛灌涼水,胃裡有烈酒餘韻作怪,火辣辣地疼,一口氣喝了太多的涼水,腹部絞痛難耐。
他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再次被夢魇透支了生命,越來越虛弱的身體,生命力像緩緩流下的蠟淚,一根蠟燭越燒越短。
他不敢再繼續睡了…
夜長難耐,腹中疼痛難忍,他用手死死按住肚子,頭上直冒冷汗,身上衣物全被魇寐夢醒時的驚汗給濕透了。李舒雲現在對床有種莫名的恐懼,那裡是滋生夢魇的溫床,光是坐上去似乎都能讓他回想起被啃食撕咬的片段。
他隻好披了外套強撐着坐在桌旁邊。風一吹,就凍得哆嗦,咳嗽不停。
李舒雲苦笑:
現在的他怎麼和令狐褚似的。
令狐褚!
這個名字若驚雷在腦海裡炸開!
方才他好不容易見到令狐褚,卻被荒唐夢境給捉弄得抱頭亂竄,根本就忘了正事!
哎!李舒雲狠掐自己大腿,怪自己沒弄清楚情況,一些酒意一些臊話,就讓他陣腳大亂,連生命攸關的大事都抛之腦後。不行!明日必須想個法子接近令狐褚。至于那些個什麼謠傳,淫詞豔事都見鬼去吧!當務之急還是弄清楚厲鬼纏身的源頭。
李舒雲僵直地坐着,強睜着眼睛直到東方既白,沒等晨課時間,他便先一步堵在了高年級的太舍門口。
從太舍出來的學子。
一個個仿佛都看不見他,神情古怪,故意把視線撇開,更不同他打招呼,人潮避開他往兩側分流。若是以前的李舒雲,定要每個抓過來好好拷打一番。
可如今的李舒雲沒那個心力,也沒那個力氣,他強作鎮定,叉腰在門口站着。
就不信等不來令狐褚!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李舒雲竟真的等到了四皇子從門口緩步行來。别人都避他不急,令狐褚一見着李舒雲卻眉目含笑,若春風拂面。
在旁人的襯托下,李舒雲不由覺着令狐褚越發順眼。
念頭一出來,李舒雲就恨不得砸醒自己:
别忘了,如今落得如此田地,與四皇子脫不了幹系。
“舒雲賢弟,早上好雅興,晨練嗎?跑這麼遠?”令狐褚語氣溫軟,眉目滿是春日暖融融的笑意。
李舒雲不自主紅了臉頰,瞥過臉不正眼看他:
“我...我來找你,你應當知道原因。”
令狐褚聞言微微揚眉,歪着頭,故作不解。
李舒雲急的跺腳:“就是那日的事情。”
周圍如魚群穿行而過的太學學子們雖無人敢停留,但從他們身邊走過時,速度明顯慢了下來,聽到李舒雲說“那日事情”,更是面面相觑,無聲交換眼神。
李舒雲已經理清了事情先後,如今也顧忌不得他人的眼光,猛然伸手去拉令狐褚,想與他找個僻靜處好好“交流”一番。
“李公子,請自重!”
面前突然出現了兩把交疊的宮刀,常禮、常樂站立四皇子左右,攔住了李舒雲的“不軌之舉”。
李舒雲明白如今的自己絕不是兩個大内高手的對手,當即松開了令狐褚的衣袖,隔着常禮常樂向令狐褚投向“求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