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忠拿起兩張宣紙,将其一同擺放在桌子上,示意手下來看。
同一個問題,回答竟然大相徑庭。
宋暄二人房間位于死者左側,而另一個人房間位于死者右側。同等距離下,一人聲稱夜半時分曾聽見驚呼聲,另外兩人卻都說沒聽見異常動靜,究竟是誰在說謊?
“我瞧着那個大塊頭不像好人,普通莊稼漢居然比我們還壯!”
黃忠睨了一眼下屬:“那個大漢的确可疑,但沒有證據就不要妄下定論,盯緊他們,有異常随時來報。”
“是。”
三日後。
“臣有本要奏。”
早朝之上,禮部侍郎上前說道。
“今京兆府來報,三日前城西有一舉子夜裡被殺害,皇城底下,竟有人對科考考生暗下毒手。”
明崇帝皺眉:“京兆府查明兇手不就行了?”
“陛下有所不知,不知何人走漏消息,京城百姓人盡皆知,尤其是考生,頻頻作詩諷刺府衙不作為,如今……”
聞言,明崇帝震怒:“混賬!足足三日,難不成連兇手的影子都沒看見!”
“陛下息怒。現當務之急是找出兇手,平息這些考生怒火。”
明崇帝看向一旁半垂着眼眸,默不作聲的人。
“謝晏,你怎麼看?”
“臣以為應盡快查明真相,給天下文人一個交代。”
“那就交給你去辦吧,三日之内朕要一個結果。”
“臣遵旨。”
***
黃忠用完手下買來的早飯,慢悠悠拾掇好自己。
正閉眼休憩,一名衙役就氣喘籲籲跑進來。
“頭兒!出事了!”
“幹什麼急急躁躁的,有事慢慢說。”黃忠緊皺眉頭。
衙役好不容易喘過氣,一喘一喘道:“陛下……陛下知道了。”
黃忠厲聲問道:“怎麼回事?!”
“從昨日開始,外面都在讨論舉子被殺一事,滿京皆知,今日早朝就被提出來了……”
黃忠豁然起身,怒道:“不是一開始便封了客棧,怎麼會傳出去!”
“屬下也不知,還有一事……”衙役瞟了眼他的臉色,有些吞吞吐吐。在黃忠的瞪視下,一股腦說出來。
“陛下吩咐謝小侯爺協助破案,盡快查明真相。”
“什麼?!”
不怪黃忠震驚,在這偌大京城中,謝小侯爺謝晏的名号誰人不知!鎮遠侯謝公當年憑一己之力守住幽州,将來勢洶洶的突厥擋在關外,自己卻戰死沙場,留下夫人和尚在襁褓的謝晏。
誰知兩日後,謝夫人也随着侯爺去了。聖上體恤謝晏小小年紀就沒了雙親,将他接入宮中同皇子一同撫養,年滿十六便讓他承襲爵位,十八便帶兵上場殺敵,軍功赫赫。二十歲回京,名滿京城。
哪想這謝晏性格乖戾,做事不按章法,偏偏又深得聖寵,别人還沒法說。平日遊手好閑不務正業,整日樂不思蜀,流連煙花之地,愣是傳出個纨绔的名聲出來。
黃忠額角微微抽搐,沒想到這件案子竟讓聖上把謝小侯爺派來,謝晏可是出了名的難伺候,這下可有得頭痛了……
黃忠一個頭兩個大:“有說侯爺什麼時候來嗎?”
衙役搖搖頭:“沒聽說。”
黃忠在屋子裡來回踱步,一邊錘手一邊念叨:“不行,馬上去準備,茶水、吃食一樣不能少,品種各不能少于三樣。”
“你!還有你!”黃忠指着房門兩邊的人:“帶一些人去門口等着,我随後就來。”
“是。”
左等右等也不見人影。酉時三刻,終于看見遠處的街道駛來一輛馬車。
速度慢得黃忠想罵娘,奈何隻敢心裡想想,就他這小官,京城裡随便來個人都能壓死他,更别提這小侯爺了……
一人騎着栗色駿馬先抵達客棧,想來這就是謝晏親信高柯,兩人相互作揖。等馬車停在客棧門口後,黃忠領着手下向馬車行禮:“恭迎侯爺!”
“免禮。”
馬車裡傳來一道低沉慵懶的男聲,随後車廂門打開,首先露出來的就是一雙骨節分明的手,緊接着一大片墨色衣擺出現在衆人眼前。
須臾,謝晏負手而立,高柯執劍位于身後。
不等謝晏問話,黃忠便自覺上前介紹自己:“下官京兆府捕頭黃忠,特來迎侯爺。”
謝晏:“嗯,先說說案子的經過吧。”
“是,侯爺裡面請。”
帶着謝晏進入專門準備好的屋子,桌上擺放着精緻的點心和冒着熱氣的茶。
往日氣焰嚣張的衙役此時跟鹌鹑似的,耷拉着頭不敢看上方的人。
黃忠硬着頭皮開口:“侯爺嘗嘗這茶,上好的靳門團黃。”
謝晏瞥了眼熱氣袅繞的茶杯,眉峰一挑。賞臉似的呷了一口:“是不錯。”
看起來還挺滿意的,黃忠如是想,悄悄舒了口氣。
嘗了一口糕點後,謝晏微微皺眉,随即放回碟子裡。
黃忠忙問:“侯爺可是不喜歡?”
謝晏沒應此話,隻是淡淡開口:“此次貢生被殺一案引得舉子惶恐不安,陛下非常重視。”
聞言黃忠直呼:“陛下仁慈!”
謝晏輕笑一聲:“先說說具體情況。”
黃忠:“那日一早,就有一個人沖進衙内,說來福客棧裡死了個人,店家差他來報官,于是我就帶上些人手立馬跟着人來到事發現場,得知死者名為王鋒,是進京參考的舉子,聽其同伴稱會試榜上有名,問了小二,一整晚他就守在大堂,沒有外人進來。”
“所以我們當即封鎖整間客棧,不許任何人出入,現正在挨個盤查,如果兇手就在這些住客間,在這鐵桶般的封鎖下定讓他插翅難逃。”
一旁的高柯問:“那昨天一整天你們發現了什麼?”
“這……下官無能,證據還在調查當中。”
謝晏掃視一圈:“也就是說,整整三日,你們什麼都沒發現?”
“蠢貨。”謝晏嗤道。
黃忠不敢多言。
片刻後,謝晏撚起方才咬過的糕點:“我瞧着你們辦事效率挺高的嘛,千酥齋一日隻賣一百份的梅子酥這個時辰都能買到。”
其餘衙役聽得此話把頭壓得更低了,輕輕一句話,黃忠卻不知該如何答話,刹那間腦門直冒冷汗。
着實沒想到謝晏會在這事上做文章,因為他們是京兆府的人,京城這些鋪子多少會孝敬一些零嘴,往日白拿慣了,這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從未拿到明面上來說。
忽然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有!有一點奇怪。”
謝晏換了個姿勢,聞言有了點興趣:“哦——說。”
黃忠趕緊遞上案卷:“侯爺請看,此處幾人所說完全對不上。”
他接着道:“下官特别懷疑兩個人,死者房間掙紮的痕迹不大,可以說幾乎沒有。我猜許是力量懸殊過大所緻,死者根本無法反抗,而兩人其中一個身材魁梧,這其中定有蹊跷!兩人同為考生,若是想要剔除一位非常有競争力的對手,指使他人将其殘忍殺害,也是說得通的。”
謝晏微阖着眼,把玩着一串南紅瑪瑙,質地細膩溫潤,是少有的錦紅色,顯得謝晏更為矜貴。高柯接過案卷,謝晏緩緩睜眼,垂眸審視着案卷上的記錄。
忽然,謝晏目光一閃,疑惑道:“宋暄?”
“有何不妥?”高柯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