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暄先詢問田勝,封元盛做筆錄。
“說一說具體經過。”
田勝不語,一味低着頭,小聲道:“我不敢說。”
封元盛拍了拍桌子:“有什麼不敢說的!不敢說為何當時在街上就敢說了?”
田勝瞟了眼兩人,又道:“那人可是自稱王家的人,我一普通老百姓哪敢跟王家對着幹啊。”田勝說完連連搖頭,“我不知道,你問我我也不知道。”
“你!”封元盛眼睛一瞪,田勝又鹌鹑似的低下頭。
宋暄按住就要上去揪人領子的封元盛,對他搖了搖頭。目光看向田勝,此人長相周正,衣服簡樸但整齊幹淨,非混混之類人。
片刻後,他問:“這王家有這麼可怕嗎?”
田勝平日裡見過最高的官也就是黃忠這樣的捕頭,沒見過其他官員是什麼樣的,更不知道官服的級别。他見宋暄語氣溫和,不像其他人那般兇神惡煞,猶豫片刻後道:“你是啥官?比那個黃捕頭厲害嗎?”
不等宋暄說,封元盛就先一步開口:“這位是大理寺少卿宋大人。”
田勝不知道大理寺少卿是什麼級别,在他眼裡黃捕頭就是頂高的官了,仍舊問:“那和黃捕頭那個厲害?”
“自然是少卿大人。”封元盛頗為驕傲,他也是寒門出身,能走到寺丞一位花了數十年,若不是得了提點現在還不知在哪。他讀過宋暄奪得探花的那篇文章,不得不感慨年少有為。如今升任少卿他是由衷的敬佩,盡管宋暄年紀比他小,他也不覺得有什麼不服氣的。
宋暄詫異地看了封元盛一眼,自他升任之後,有些人表面上對他賀喜贊揚,背地裡卻罵他不知抱了哪根大腿,這些他都知道,隻是沒理會罷了,畢竟這次升任謝晏恐怕出力不少。隻是……封元盛看起來似乎是真心維護他的,宋暄頓時哭笑不得。
田勝看向宋暄的眼神立馬變了,明晃晃寫着“看不出來”。
“你若是有顧慮被報複,”宋暄直白道:“我可以向你保證,你在此說的話一句也不會傳出去。但如果你什麼都不說,那麼抱歉,你暫時不能離開大理寺。”
田勝想了想,道:“真的不會傳出去?”
宋暄看了眼封元盛,封元盛利立即道:“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田勝似信非信,不過片刻後還是緩緩開口:“昨日天剛黑,雨又下得大,我便去了那酒樓避雨。不知道還要下多久就順便點了盤小菜和一壺酒,沒過多久就聽見樓上有動靜。我沒在意,誰知道下一刻樓梯上就滾下來一姑娘,那人罵罵咧咧就出來了。”
“我瞧着那姑娘是被踢下來的,手一直捂着肚子,痛得都沒聲。本想上去搭把手的,但是那人顯然喝醉了酒,手裡竟然還提着一把刀!我一動就拿刀指着我,可把我吓得。”田勝頓了頓,“我當時太怕了,就……就沒敢動。我看見他把那姑娘拖到外面去了,趁機跟着掌櫃的上了樓,在樓上一個房間待了一晚上。”
“那姑娘的叫得太慘了,沒一會兒就沒聲了。所以今天我一直沒走,去指認他就是心裡太愧疚了,但……我也是沒辦法,那刀都架脖子上了我能怎麼辦,要是我死了,家裡那幾口人就活不下去了……”
田勝忽然捂住臉,肩膀開始發抖。
宋暄與封元盛久久不語。
半晌,宋暄才道:“你說的這些可有人證實?”
田勝連連點頭:“有的有的!那掌櫃的,我倆一整晚都在一起,我說的這些他也見着的!你們問問他便知道我說的是真的!”
封元盛:“人就在隔壁,剛剛順便把人也帶回來了,我去問。”
半柱香後,封元盛回來了。
“我問過了,與他說的基本一緻。”
宋暄:“讓他畫押後走吧。”
片刻後,趙淺淺來了。
“我檢查過了,她生前受過侵犯,”趙淺淺停頓一下,“不止一次。”
宋暄也猜到了,當時掀開白布後他粗略掃過,女子那處鮮血淋漓,定然遭過非人的對待。
趙淺淺繼續道:“身上的傷有拳打的,也有腳踢的,脖子上的掐痕為徒手掐出來的。但真正的死因是肝脾破裂,失血過多而亡。也就是說,她是活生生被人打死的。”
封元盛聽完怒氣直沖腦門:“皇城腳下,竟然出現這樣惡劣的事!眼裡還有沒有王法了!”
宋暄的憤怒不亞于封元盛,努力壓下心中怒火,問:“這名女子的身份可調查清楚了?”
“查到了,”封元盛道:“該女子名為王芳心,年十八,家住西門村,與其父賣菜為生。三日前,其父親因病離世。”
“但經我們查證,她父親并非是生了病,而是在給王氏酒樓送菜時,發生了争執,被打斷了胸骨,沒錢請大夫才死的。”
“又是王氏?”
“正是。”
趙淺淺嗤道:“山雞飛上枝頭,還是改不了那些不入流的習慣。若真要查到底,随便拎一件出來都該送上砍頭台。”
封元盛歎氣,京中誰人不知王氏是淑妃母族,皇親國戚?即使被欺負了也是報官無門呐……
宋暄攥緊拳,指甲深深陷入皮膚。
“把人帶上來。”
随後,衙役把自稱王家人的男子帶了上來。
封元盛:“姓甚名誰?”
“……羅平。”
“不是叫嚷着是王家的人嗎?”
羅平沉默不語。
封元盛冷笑一聲,拿出一張紙,念道:“羅平,王府管家之子。常常仗着王家的名聲在京城尋恤滋事,為非作歹。好賭酗酒,如今還欠着賭坊二百兩銀子。我說得可對?”
早在封元盛念到一半時,羅平整個人就開始顫抖起來,方才嚣張的氣焰瞬間熄滅。
“羅平,我勸你從實招來,為何用這麼殘忍的手段殺了那名女子?”宋暄冷冷道。封元盛手裡那張紙上所寫他已看完,在詢問田勝時,便差人去調查羅平。上面羅列着羅平犯下的大大小小的事,簡直令人發指。
讓宋暄感到尤為生氣的是,僅僅隻是一個世家的家奴,便能在京中橫着走!憑着自己王家的關系,羅平不僅沒受到應有的懲罰,甚至行事更嚣張,實在是荒謬!
“我沒殺人!”羅平突然爆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