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第二天一早出發去縣城的。
路上還沒什麼人,自行車也不是新的,隊裡路坑坑窪窪的,餘銀坐在後面兩隻手緊緊抓住後座。
遊霧州沒有騎很快,怕颠着餘銀,刻意的放緩平穩,但這樣很費力,但也慶幸自己以前跟着部隊訓練過,等到了縣城,兩人額頭上都沁出一層薄汗。
一個是騎車累的,一個是抓着後座累的。
他穿着白色整潔的确良襯衫,碎發有幾根貼在額頭上,臉上的汗珠順着他的脖頸往下流,微微滾動喉結帶着汗珠,滿滿的男人味。
餘銀也沒忍住跟着他,空咽了下。
他們到縣城快九點了,這時候太陽已經高高挂起,天氣本就開始炎熱,雖然他身上沒什麼味道,還有清香的肥皂味,但那身上噴薄而出熱氣餘銀都能感知到。
像個大火爐一樣烤着她,餘韻不動聲色地往旁邊移了移。
她以為自己的小心思神不知鬼不覺,哪知遊霧州一眼就看透了,皺了下眉,直截了當問她,“有味?”
“沒有。”餘銀頓了頓,還怕他不相信,補充道:“我有點熱,你身上熱的跟個火爐一樣。”
說完,舉起白嫩的小手在他脖子扇着風,“辛苦了,我給你涼快涼快。”
随着她的動作,那若有若無的馨香直往他鼻尖裡鑽,漆黑的眸光逐漸幽深。
她這幾下雖然帶了點涼風,但卻意外地讓他更加燥熱了。
遊霧州的臉繃着,區别于平時端着笑的模樣,幾乎少見的情緒。
餘銀以為自己又哪裡惹到他了,撤回了手,讪讪地笑道:“那啥,我就是想着你也熱,幫你涼快涼快。”
沒有了那股涼風,遊霧州體内的燥熱緩緩壓了下去,但另一股燥意開始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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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年代的照相館很簡陋,相機也是那種老式的。
兩個人站在照相館門前,餘銀皺了皺眉,“不是去領證嗎,來這幹啥?”
遊霧州将車子停好,淡淡開口,“照相。”
上輩子餘銀唯一一次出門就是去找他,沒來過縣城,更不提照相這回事了。
她隻聽那個女生提過,說她和遊霧州為了結婚照了很多很多相片。
照相這種能保留下自己年輕時的模樣,餘銀應該是高興的,可她莫名地情緒低落。
這點遊霧州是在照相的時候才發現的。
老闆帶着她們在一處長凳上坐下,甚至沒有什麼過多的裝飾。餘銀第一次拍照不知道要怎麼坐,老闆對她招招手:“女同志往男同志身邊坐坐,诶,肩膀挨着肩膀,就這樣,對對對,來看着我方向,笑一個。”
“女同志長得好看,笑起來更好看,來,笑起來嘛。”
餘銀心不在焉地,扯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老闆見他倆長得好,有了想要把照片挂出來的想法,走過去拍了拍遊霧州肩膀,“同志,咱先把你媳婦哄好了再拍照吧,這笑的,照片都不行啊。”
說完,還特意回避了。
遊霧州側頭垂睫看着她。
“我不是故意的。”餘銀咬着唇解釋。
遊霧州看着她這樣子,忍不住好笑,胸腔顫動兩下。
“我知道。”他放緩了聲音,“是不是太緊張了?沒事的。”
餘銀垂着頭,心裡亂得很,胡亂的嗯了聲。
她不知道那時聽到,那個女生和遊霧州領結婚證,照相,她為什麼那麼難過和生氣。
那種不甘心和嫉妒的情緒瘋狂滋生。
可能就像那個女生說的,那種從他手指頭縫裡随便露出的好,她就覺得自己不一樣了,可遊霧州對誰都那樣。
隻有對那個女生,才是真的不一樣的。
在她口中,是她沒有見過的遊霧州。
餘銀此刻說不出什麼情緒,心裡頭泛着酸意,想問問他,可他卻又不是他。
最後的照片她也不知道是怎麼拍的,反正老闆滿意了。
渾渾噩噩地到了領結婚證的地方,餘銀站在門口,看到他臉上沒有一絲不甘心,忍不住問他,“你真的确定?确定要跟我結婚嗎?”
“确定要和我領結婚證?你不怕因為結婚以後不好回去?”
遊霧州腳步一頓,瞳孔定了下來,“你什麼意思?”
“可你跟我結婚了,到時候回首都可不好回,你不想讀大學了嗎,你不會覺得可惜和遺憾嗎?”餘銀問他。
遺憾嗎?遊霧州自己也不知道他以後會不會遺憾,但他可能會年老的時候覺得遺憾沒讀大學。
但他敢肯定。
他不會因為覺得和餘銀結婚,而感到遺憾。
讓他留在農村也沒什麼不好的,至少餘家的人不會坑自己人。
遊霧州看着她,笑了起來,“餘銀,我并不覺得遺憾,我會和你一起把日子過的越來越好的,至少你結婚前什麼樣,結婚後不能比以前差。”
反而他有點向往了,向往餘銀家庭帶給她的美好,向往和餘銀組成一個家,向往他們會有可愛的孩子。
這些話,遊霧州沒說。
餘銀聽的心髒砰砰地,喉間澀然,說不出話來,眼眶紅紅的。
很感動,上輩子從來沒聽他這麼說話,沒有女人能拒絕甜言蜜語,但遊霧州的這一番話,比起甜言蜜語和那海誓山盟來,就像龍卷風來的更要猛烈。
将她席卷。
她對遊霧州一直有很深的感情,隻是這次她會在該放手的時候放手。
就當做她太貪心了吧,貪心他手指頭縫裡随便露出點的好。
做遊霧州的乞求着也沒什麼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