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月照山莊回去的那一天安上娆暈船了。
奢華闊氣的畫舫船上,安上娆吐得天昏地暗。
蔡京一邊安撫似的握着安上娆的手腕,一邊對着站在安上娆床前戰戰兢兢的随行太醫怒目而視,“連小小的暈船都醫不好!——廢物!廢物!”
他一連喊了兩聲廢物,高起的聲音仿佛是為了讓人感到極度的怒氣。
不知道被蔡京用什麼方法被調過來的太醫冷汗不止,語氣卑微地連聲諾諾。
安上娆看着心煩,也覺得一花白了頭發的老人在自己面前弓腰道歉的模樣着實令人不舒服,便費力地從依靠着淩小骨的動作變成了坐直了身。
她咳了兩聲,“我……”
話還沒說完,胃部就又是一陣翻騰,“嘔!”
巧合的是,她吐在了蔡京的衣角。
看着蔡京瞬間僵硬的臉,安上娆用淩小骨的身家性命作擔保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過這個巧合讓人心生快|意就是了。
隻不過大BOSS就是大BOSS。
蔡京的表情不過是瞬間的冷硬,随即又恢複成原來二十四孝好爹爹的模樣,對着安上娆噓寒問暖的。
倒是淩小骨一時沒憋住,揚了揚嘴角,露出了唇邊的小虎牙。
安上娆被蔡京衣服上自己的嘔吐物熏得一陣無語,無力的對着蔡京擺了擺手道:“我想睡一會兒。”
蔡京倒也沒拒絕,片刻的沉吟之後他便回道:“那你好好休息。”
但安上娆懷疑他隻是單純的裝不下去了,外加想要快點換下他身上那件沾上了嘔吐物的外衣。
然而暈船所來的眩暈感和疲憊讓她放棄了繼續想些雜七雜八的事。她半眯着眼睛讓淩小骨叫來侍女替她簡單地梳洗了一番便躺進了被子裡。
她閉上眼睛的眼睛,船還在湖面上輕輕地擺動着,動作的輕柔得仿佛袅娜的柳條拂過湖心猶如蜻蜓點水一般隻餘下淡淡的漣漪。
半昏半睡之前,安上娆突然間想到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為什麼她來的時候沒有暈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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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覺安上娆睡的時間實在是長。
雖然沒有大夢千年,但卻是一覺睡到了下船的時候。
這讓安上娆既是松了口氣,又是無奈的歎了口氣。
松了口氣自是因為自己不必再遭罪。
歎了口氣則是因為一回到汴京城,估計自己就要被以保護的名義軟禁起來了。
果不其然。
如安上娆所料,自她回到了汴京城,從神捕司到了蔡府,她的活動範圍算是徹底被限制在一隅之地了。
看書、茗茶和偶爾招來侍女一起撲蝶(當然安上娆是圍觀的那一方)變成了最主要的活動。
即便安上娆很想吐槽說這是侵|犯了她的人|身|自|由|權,然而對着這偌大卻完全不是她安身之處的蔡府而言,她卻隻有滿腔的抱怨而無處可發。
淩小骨倒是出乎意料的來的勤快。也不知道是處于本意還是受了蔡京的示意。
而他來的時候總是會帶些亂七八糟的小玩意。
有時候是撥浪鼓(這個被安上娆吐槽說,你是想買來給我未來的孩子玩嗎),有時候是風筝,還有時候會是其他的手工藝品。總之安上娆來者不拒,反正花的也不是自己的錢。
而今天,淩小骨帶來的是一個縮小版的核雕。
“是大捕快哦。”
淩小骨帶着淺淺的笑容,伸出指尖點上了那小巧精緻的被安上娆放在手心裡的核雕,“娆娆,你看,像不像?”
安上娆歪着頭細細的看着:拇指大小的核雕被雕琢成一個少年公子的模樣:手執白扇,弊絕風清。清風朗月,長身玉立。
明明小到隻手就能捧住,卻偏偏每個細節和紋路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過——
安上娆皺眉道:“你說這是無情?”
“對呀。”
“那他的燕窩呢?”
安上娆眼神猶帶猶疑地将手中的核雕在掌心裡翻來翻去。
回答她的是淩小骨故作可愛的眨眼睛的動作:“難道娆娆舍得大捕快一輩子坐在輪椅上?現在這個雕出來的不必憑靠輪椅,自己站立着的大捕快難道更不得娆娆的心嗎?”
安上娆完全無法反駁油嘴滑舌的淩小骨。
她看着手中的核雕,有些出神。
良久,淩小骨才見她略略的眯起了眼睛,有些蒼白的唇瓣微微抿起。
她将核雕握在手中,沉聲道:“你說得對。”
這樣的态度讓淩小骨在了然于心的同時又不免苦笑出來。
隻不過他嘴角的苦笑在安上娆擡頭望過來的刹那又以極快的速度轉變成那眉眼彎彎的、極能讓人放下戒心的輕快的笑容。
——他和安上娆,之前隻是隔了一個人。現在更是隔了一段回憶和兩個世界。
他覺得不值得。卻又覺得很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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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大廳和淩小骨随意聊了一會兒,安上娆回房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
掌燈的侍女早早的已經把燈火點起。
安上娆手中捏着那小小的核雕拒絕了侍女的跟從,自己一個人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