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兩點多,小區發出了避難警報,說是地底鑽出怪獸來襲擊。街區巡邏隊、小區保安隊與勝利隊都已經出動。
雖然我挺高興,或許又能看見迪迦了,但這不代表我想要怪獸出來踐踏我的房子。可如果沒有怪獸,何來迪迦,這是個問題。
但現在沒時間讓我思考這件事。
大冬天的,我穿着厚實的睡衣從床上爬起來,慌忙地将牆壁上的照片都撕下,我可以貴重财産都不帶,反正都買了保險,但我不能不帶走滿牆的心血和重要相冊。
該死的,我的行李箱居然出問題了,我買下的這個小公寓還挺隔音的,但現在能很清楚地聽到叫喊聲,很像災難片。
寒冷的冬夜,我竟是冒出了汗水,好不容易将自己冒險拍攝的照片都找出來塞進了有些不靈光的行李箱中,我翻出錢包和工作證件之類的,然後順着樓梯和剩餘的人彙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跟随指揮,雖然人心惶惶的,但大家都還算有序地進入了避難所。因為是夜半襲來的怪獸,每個人的臉上都挺疲倦的,驚懼交加之下顯得很頹敗。
但也有人比較亢奮,比如我、以及靠着我休息的一個男人,他脖子上挂着照相機,看起來價值不菲。
這個男人是個報社的記者,我和他聊了幾句,就知道他想拍個迪迦奧特曼大戰怪獸的頭條,他不是本地居民,是趁亂過來的。但因為怪獸出現的地方已經戒嚴,他過不去,所以随大流地來這邊,想看看有沒有機會靠近。
我把自己的行李箱寄存好,對男人說,“想拍怪獸和迪迦,我帶你去。”
男人一開始很高興,可他馬上懷疑地掃我一眼,穿着臃腫睡衣,臉也沒洗,随便紮了個團子頭的可疑女人。
男人:“你在說笑嗎?”
我:“避難所通常有幾個出口,看示意圖就能明白,找機會出去,然後我對這片地區熟悉,怪獸出現在C區,并且目前被勝利隊困住,那麼多半不會朝這邊過來,我們要抄近道過去。通常在勝利隊堅持不住的時候,迪迦就會出現,但我們絕對不能給他們造成麻煩,所以要選擇安全的地方拍攝。”
男人:“這不是廢話嗎。”
我:“幹不幹,不幹我自己去了。”
男人:“你是哪個報社的?”
我:“我隻是普通的玩具公司員工而已。”
男人:“那你拍這個幹嗎?”
我:“因為愛。”
男人:“???”
在他看智障的眼神裡,我帶着男人混出去了,基本上街區住戶已經清空,就連喝醉的醉漢都被保安隊的人背回來了。冷清的冬夜下,怪獸的嚎叫和激光射擊、炮轟的聲音格外刺耳。
巨人打架天崩地裂,聲音和風都能把普通人震傷,發現我的确不是随便莽的人,男人什麼也不說的跟着我行動。
勝利隊的飛燕一号機從我頭頂飛過,我拽着男人躲好,如果被勝利隊的人發現在危險區域遊蕩,一定會被抓回去。
終于,我帶着男人到了D區樓頂,在這裡已經能夠清晰地看到撒潑的怪獸。那是一隻長角的,毛茸茸的,身體像巨型穿山甲一樣的獸類,還托着長長的尾巴,身旁的男人激動地狂拍,我則是裹緊了睡衣抵禦寒風。
我也帶了相機,隻是沒男人的高端,我隻說道:“一會兒你拍了迪迦,照片給我幾張。”
男人:“不要錢隻要照片?”
我點頭,然後不再說話。
眼看着飛燕一号戰鬥機冒着煙螺旋墜落,男人還大呼小叫地表示擔心,我隻是淡定地望着,這都是常規操作了。不過穩如老狗的我也開始激動起來,因為它要來了。
夜色裡隻見光芒一閃,光之巨人出現。
“咔嚓咔嚓咔嚓——”
“好帥!好酷!第一次這麼近距離觀看!”
身旁的男人像個蒼蠅一樣嗡嗡個不停,甚至着迷地往天台邊緣又跑了十多步。我飛快上前抓住他的外套下擺,提高聲調大喊:“不能再靠近了,兩百米已經足夠接近了,再往前會被波及到!你不會想明天發訃告吧!”
被我拽住的男人回過神來,他連忙撓着頭對我道歉,然後退到安全的地方瘋狂抓拍,兩百米的距離,迪迦與怪獸搏鬥的震動時不時就傳遞過來,有時候甚至站不穩,需要抓住扶手。
男人為了拍照已經摔了好幾次,我單手抓牆壁,一隻手用自己的傻瓜相機拍照,但在迪迦胸前的彩色計時器閃爍紅光時,我忍不住揪起心。雖說它每次打怪獸,十之六七都會亮個紅燈,可我就是控制不住地擔憂。
記者男瘋狂給迪迦聲援,這個距離,神仙打架那麼大的動靜,他的聲音不太可能傳達得到。如果傳達到了,還會讓迪迦分心,所以我一把捂住了記者男的嘴巴。
在我貼近記者男捂住他的嘴巴時,這看起來像是我給了他一個背後擁抱。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被怪獸頂翻了的迪迦朝我這邊看了一眼。
但迪迦馬上爬起來了,它腰肢太細了,總覺得怪獸再頂兩下,就能讓它折了。明明五十多米的巨人,手腕腳踝卻纖細得過分,總會被怪獸的觸角與爪子給固定住。
仔細一想,迪迦沒少被怪獸“欺負”,它可能是奧特曼裡比較精瘦纖細那一類的。
“嗚嗚嗚!”被我捂着的記者男哀嚎掙紮。
我手勁一松,記者男驚恐道:“剛剛它是不是看這邊了!”
我鎮定點頭:“是的,迪迦看我了。”
記者男:“是看我!它好帥,不對!我是說怪獸!怪獸在看我們!”
我還想确認一下怪獸是不是發現我們了,結果還沒對上眼,迪迦就擋住了視線,樓層很高也隻到它的腰部。我的視線就黏在了迪迦的腰上面,我說:“我滿眼都是迪迦的腰,看不見怪獸,我一直想問别人,但一直沒機會,你覺得迪迦身形好看嗎。”
記者男:“……總之就人類男性水準來看,這線條絕了。不是!快跑!怪獸真的過來了!”
我:“别慌,先拍一張。”
記者男在崩潰中拍了幾張,然後我拽着他跑路,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迪迦居然被怪獸一角頂到了D區,一個倒飛仰摔重重地将我們身旁一棟樓給壓垮了。
如果剛剛我們在隔壁那棟樓,現在就該火化了。
轟隆巨響伴随着煙塵撲來,我眼疾手快地将記者男撲倒在地,震顫過去後,我揮開濃煙。記者男被灰嗆了好幾下,咳嗽不止,我走出樓道口,看見了試圖爬起來的迪迦。
好近。
它的背被怪獸整個壓住,一時間翻身不能,而我此刻距離迪迦不過百米。我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它的掙紮,并且聽到發出來的喘氣呻|吟,這很難得。
飛燕号還在空中狙擊,想要幫助迪迦,怪獸有些惱,用額角發出了一個個的光球攻擊。
我知道我跑過去對迪迦沒有什麼幫助,但我就是堅定地跑過去了,大概是一種迷之自信吧。
在巨人眼中應該如蝼蟻的我被迪迦注意到了,它發出來的聲音陡然緊張,艱難地伸出一隻手對我擺動,那是讓我不要過去的意思。
任何人想要靠近這麼危險的地方,它都不會允許,那是它對弱者的溫柔與保護。
“你瘋了!快回來!”
身後的記者男在叫喊,我沒有理睬,隻是牢牢盯着陷入苦戰的迪迦,然後筆直地朝它跑。
閃爍的紅燈發出的聲音在我的靠近後從急促變得緩慢,迪迦在地球隻能待三分鐘左右,我瞥了眼腕表,已經超過三分鐘了,但它還在。
這種狀況不是第一次。
紅燈變成藍-燈了,這是能量充足的表示。
怪獸的尾巴比一棟七層的房子還要高,就這麼向着我砸了過來。我被裂開的地面與亂糟糟的街道垃圾給絆倒,摔下去的刹那,我就覺得自己要完。
人生走馬燈還沒在腦海裡閃過,一道巨大的陰影兜頭罩來,周圍的光與月色都被擋住,而我卻覺得無比安心。
我克制着内心的顫動,從地上爬起擡頭,看到了跪爬着用身體護住我的迪迦。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我與它這麼近的距離,可惜再近也還是隔着兩三米的高度,不是我一伸胳膊就能觸摸面頰的程度。
如果離得太近,說不定它能用臉壓死我,可我好想摸摸它額頭上的水晶。
啊,才想起來,我現在沒有梳洗,還穿着綿羊一樣的睡衣,真是糟糕的狀态,會不會被它覺得超醜啊。話說迪迦的審美,會不會覺得人類本身就醜。
迪迦胸前的紅燈變成了藍-燈,确認我沒有受到傷害後,它伸出一隻手将我給虛握在了掌心裡,随後我就在這安心的空間中不動彈了。
我覺得我現在能幸福地在它掌心裡暴斃。
耳邊一直傳來怪獸的嘶嚎和撼天動地的打鬥聲,似乎終于找到了機會,迪迦将我放在了樓頂天台,我從它掌心裡滑下去。
然後我和它的燈泡眼對視,迪迦轉身要走,我下意識地大喊道:“我愛你!老公加油!”
迪迦踉跄一步,好似差點腳滑。
我覺得它聽到了。
等我從十多層高的樓頂下來,記者男喘着氣跑過來,他發現我沒死,激動地給了我一個擁抱,你擋着我看迪迦了。
“吓死了!我以為你死翹翹了!還活着真是太好了!”
“你控制下情緒,松開我。”
我掙脫開記者男的熊抱,不遠處的迪迦剛好用出哉佩利敖光線把怪獸給轟了,它狀似無意地低頭,我不确定是不是在看我。
還以為迪迦會單獨與我打個招呼,或者點點頭也好,但它就很冷酷地飛走了,我很難過。剛剛的保護都隻是營業對嗎,根本不是偏愛。
自從它出現在地球上後,的确是一副面癱話少的樣子,性子溫和但沉冷,和暴躁艾斯不同。
“打赢了,你怎麼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我扭頭看向記者男,經曆過一場生死,他俨然把我當朋友了,态度熱情了不少,然而我沒有交朋友的興趣,隻說道:“加個聯系方式,下次把照片給我。”
“好啊!我叫村上彥,你呢?”
“望月光。”
“那我叫你阿光吧!”
“随便。”
怪獸消滅後,現在要做的就是災後設施恢複與重建,人們在警察與勝利隊員地安排下從避難所有序退出。我領回了自己的行李箱,村上彥一邊檢查着照片一邊在我身旁嘀咕。
我看他,“你怎麼還在。”
村上彥噘嘴:“呃,就順道了,咱們不是朋友嗎!我還想着能去喝一杯呢。”
我隻是貪圖你的照片而已,心裡這麼想着,我遇見了迎面走來的勝利隊隊員大古與麗娜,青年男女顔正條順,穿着勝利隊的制服,臉上有着一絲疲倦,然而還在堅守崗位,幫助災後疏散。
我想趕緊走,然而命運太會開玩笑了,我的行李箱被身旁的村上彥不小心踹了一腳,鎖扣脫落,箱子口打開,裡面的東西散落一地。
從我身旁路過的大古與麗娜想幫忙,然而熱心的俊俏青年蹲身一看地上的東西時,臉色都變了,他有些顫抖地撿起一張。上面是迪迦的側身照,曲線很優美,那身體的起伏就像畫家筆下流暢的線條,充滿力量與誘惑。
我快速從他手中奪過照片,就算平時很會裝穩重的我也感到了一絲羞恥與尴尬。
村上彥大叫:“天啊!為什麼你的行李箱裡全都是迪迦的照片!你真的不是記者嗎!”
散開在地上的照片就像雪花一樣堆得厚厚的,但每一張都是迪迦的,沒錯,怪獸來襲的時候,我沒帶什麼個人物品,我就帶了一箱迪迦的照片。這些都是我冒死拍來的,每一次的拍攝都讓我熱血沸騰,我從中感受到生命的意義和存在。
别人百分百覺得是變态。
我蹲下去緊張地将照片往行李箱中放,村上彥和麗娜也過來幫忙,大古好似愣了幾秒,這才在我身旁蹲下。
“我……”大古開口了,卻不知道說什麼。
麗娜感歎道:“哇,你真的好喜歡迪迦呀,全都是它的照片,這些一定很重要吧,别弄丢哦!”
麗娜,真可愛。
雖然覺得暴露這一面挺糟糕,但我也沒有否認的意圖,點頭道:“嗯,很喜歡,它是我的光。”
大古:“……”
麗娜:“大古,别發呆呀,趕緊幫忙。”
幾千張照片,四個人撿了好一陣才收拾好,甚至我們四個人還做了個互相介紹。我一定要把行李箱換掉,害我出醜。對着兩位勝利隊員道謝後,我走了幾步,身後傳來大古的聲音。
“那個,以後不要去太近的地方看迪迦。”
聽到這話,村上彥仿佛被點名的小學生,他忙不疊地點頭,我則是回頭望向大古,好似在透過他,看着另一個它。
我問道:“是你的意思,還是迪迦的意思呢。”
大古沒想到我會這麼問,顯得有些無措,但他最終肯定地點頭,說:“迪迦也不會想看到你們冒險的。”
我笑了一笑,“知道了,我還沒和它道謝,你幫我轉達一下。”
和勝利隊分開後,村上彥要去交差也離開了,早上七點左右,小區這邊恢複了秩序,水電也恢複了。公司發來通知,體諒我們住在這個片區的員工,今天放一天假。
我回到房子,發現隻是一些東西被地震弄倒了,沒什麼大問題。我把照片又貼回牆上,親了親其中一張它的側臉,我去浴室洗漱後倒頭就睡。
日子又這麼波瀾不驚地過去了數月,期間倒是和村上彥聯系了數次,他積極地與我交朋友。他給我送來的照片确實清晰度更高,甚至還有一小段影像,我非常滿意,覺得當個朋友也挺好。
春天來了,這天是我二十五歲生日,我和村上彥去遊樂園,倒不是約會,就是互相交流順便玩一玩。我沒什麼朋友,因為我平時上了班就回家,兩點一線,大部分時間用來攢錢,然後去拍迪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