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着被子走到了巨人的枕邊躺下，躺平後，我就這麼看着他。并不會有巨物恐懼症的感覺，隻是滿滿的在意。
眼燈熄滅的特利迦會讓我有種不安穩的錯覺，覺得他不會亮起眼眸了。
這幾天還會自己做噩夢，我又從被子裡爬起來，走到他面前，用手掌摸了摸他的臉，冰涼涼的。
整個都貼在他臉上，我吸了吸鼻子，一時有些昏昏欲睡。
最近一次因為體内永恒核心力量的發作，比這幾年都要強烈，特利迦耗費了很大的力量來鎮壓我的反應。更糟糕的是，在回去的路上還遇到了成群結隊被吸引過來的怪獸。
為我劇烈消耗後，還要以一敵多，這才讓特利迦受傷中毒，連等身化都不能保持，帶着我回來後，他像死機一樣昏睡了。
這期間他不需要進食，我也隻能努力地将宮殿天頂的窗戶開關打開，好讓充足的陽光照耀到他。
心神不甯地守候着，我也強迫自己要吃好睡好，不能等到他恢複時，自己又倒下。
就算身子骨比以前強健一些，力氣比以前大一點，我也還是很脆皮，絕對不能讓特利迦為我這麼擔心了。
“阿清。”
在我安靜地貼貼他時，特利迦的眼燈微微亮起，有些虛弱地發出聲音。
喉嚨的震動讓趴在上面的我也感受到了起伏，激動地大聲回應。
“我在這裡！在這裡！”
寬大的手掌帶起冷風，手指将我給拎起，放在了他的枕邊，巨人終于醒來了。
醒了，但沒完全醒。
“阿清，我還有點累，你再等等我。”
“嗯，我等你。”
“我會快一點醒來的。”
像是怕自己昏迷太久，會讓我擔心，特利迦才會在半途中強行醒來。當他說完這話以後，又緩緩地熄滅了眼燈。
我也不哼哼唧唧的了，老實地在他身旁歇息。
但我真的沒有想到，巨人的睡一會兒會是一年。對，整整一年，并且依舊沒有蘇醒的迹象。
看着日曆的時候，我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覺得這一切都不太真實。
因為和特利迦在一起太開心了，我完全沒有感受到時光的流逝，和他相處了六年，而第七年是陪着昏迷的他度過的。
不知道朋友之間有沒有所謂的七年之癢，但我是真的很想他醒過來的。
我在自己的小房子裡養了很多盆栽，冬天的時候會拿出去曬曬太陽，伺候了花草後，就會去宮殿守着特利迦。我幾乎是在他身旁入睡的，感謝他就算昏迷，睡姿也還是規矩，沒有一個翻身就把我壓死。
又是一天好日頭，我去小房子給花澆水。
用水壺淋着這些花朵，冬天也能開得很漂亮，不愧是外星花草，也算是給了我一些慰藉。
抱着水壺，我蹲在一朵大紅花面前，喃喃自語。特利迦究竟要睡多久呢，會不會是十年，二十年。
又或者，我根本等不到了。
我已經三十二歲了。
是啊！我三十二了！是要奔四的年紀了，這麼一想，我放下水壺，有些驚慌地跑去房間照鏡子。
等身鏡裡的我沒有一年前那樣豐潤了，清瘦了些，下巴的線條往内收，瓜子臉更明顯。我努力地湊近鏡子，拉着自己的面皮，又扒拉開眼角。
雖然有些倦怠，但并沒有魚尾紋。好像沒變老？那白頭發有沒有？
“特利迦，你該不會要我等到五十二歲，六十二歲才醒過來吧。”
頹唐地坐在了凳子上，我不再撥弄自己的長發，整個人都顯得恹恹的。
“阿清——”
略顯熟悉的男人聲音響起，我從頹廢中振作，打起精神後跑去樓下。
“下午好，班德洛！”
笑着打起招呼，我從旋轉樓梯下來，穿着園藝裝束的男子手裡捧着一盆新的仙人掌，頂端已經開了五顔六色的花，看上去是非常健康的植物。
班德洛是來給我送貨的，我所有的植物都是和他購買的，他是城裡有名的花匠，也是膽子最大的。
其餘的人知道我和光暗巨人住一塊，根本不敢上門送貨，隻有他願意。
這是他這個月的第二次上門了，推薦一盆很好養活的外星仙人掌花。我将人請進院子，正好讓他看看其餘我飼養的花草們。
我倆在滿園的花香裡穿梭，檢查着植物們的長勢，他覺得我養得還不錯。我當然不敢自誇，畢竟我從來隻敢在他手上買好養的品種，稍微嬌氣一點的，我是不敢下手。
好在是他忽然來拜訪，讓我心慌意亂的心情得到了一點安定，有人說說話也是好的。
這麼一想，沒有遇見我之前，不知道特利迦孤單了多久。
“噫，天怎麼陰了。”班德洛有些納悶。
還在聊着，頭頂上的日光被遮擋住了，龐大的陰影籠罩下來，可這并不是烏雲。
“啊——”
吓一跳的班德洛就算膽子大，也還是雙腿發軟地跌坐在地，我不明就裡地回頭望過去，然後看到特利迦。
我傻住了。
我和特利迦兩兩對望，他也沒有先吭聲，看了眼我旁邊吓着的人類，顯得有點……不知所措？
将班德洛扶起，我率先解釋道：“别怕别怕，這是我朋友特利迦，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光暗巨人！”
緩和了一會兒，班德洛還是有些懼意，但因為我的安撫，神态要自然些了。
“阿清你不是說他在沉睡嗎？近距離觀看，果然很有壓迫力啊。”
“睡了一年，肯定睡醒了，班德洛你要留下來吃個晚飯嗎？我給你們互相介紹！”
“呃，不了，總覺得他不是很歡迎我，可能有起床氣。”
“沒有！我可以給你引薦的，特利迦非常友善！”
“……不了，我回家吃飯，這盆仙人掌花給你。”
總不能讓他白跑一趟，我從兜裡摸出豆子大的金豆給他，然後目送他騎着能源車跑路。
等到我做完這些，巨大的特利迦已經等身化了，他站在花盆中央，看着有些局促。
“我、我睡了很久嗎？院子裡變了好多。”
“特利迦！”
後退兩步，一個助跑沖過去，他有些受寵若驚地接住我的飛撲。摟住他的脖頸，我将雙腿都盤在了他腰上。
“阿清……”
“太好了，你終于醒了，我還以為你要十年，二十年，等到我老了才醒！”
狗皮膏藥一樣賴在他身上，我埋在他頸窩裡委屈巴巴地說着。他慌張地托着我的重量，安撫着我的小情緒。
“對不起，我睡太久了。”
“不要你道歉，醒來就好。不過我好想你，天天都好想你。”
“……”
叮咚叮咚——
“你怎麼又亮紅燈了？”
想從他身上跳下來檢查，卻被他摁着後背更緊地貼合，特利迦抱着我，直到他的計時器不再鳴叫。
好像平複下來了。
“沒事了嗎？”被他放回地面，我還不放心地戳了戳他的計時器。
“不用擔心，我休息了多久？”
“一年。”
“錯過了一整年的阿清呢。”
“是啊，我都無聊地養花了，不過我不太會，全都是些好養活的外星品種。”
興緻勃勃地拉起特利迦去看這些盆栽，給他介紹這些堅強的小美麗。
發現他有點心不在焉的，我撞了他一下，“幹嘛發呆？哪裡不舒服？”
“沒有，這些花都是和那個班德洛買的？”
“是啊，他是城裡有名的花匠，也是唯一一個敢過來的。”
“你好像和他關系很好。”
“對！算是除你之外的朋友。”
“原來我隻是休息一會兒，你就交到朋友了。”
說不上這話是酸澀還是欣慰，特利迦的神色多少帶了點落寞。
“拜托！一年哦！可不是一個小時，我倆對于時間的換算，還是不對等。”
“一年能讓人類做什麼呢。”
“那還是能做挺多的，孩子都能給你生一個！厲不厲害。”
“……”
“哈哈，我還想着，如果我找對象了，說不定等你醒來時，我都兒孫滿堂了。那個時候你也不會寂寞的。”
特利迦呆呆地聽着我說這些，拉拉我的手腕，有些留戀的用指腹摩挲我的掌心，眼燈微弱了幾分，他說。
“你喜歡班德洛嗎？”
“喜歡。”
“要和他在一起嗎？”
我總算從他的一點反常裡回味過來了，“我的喜歡是說對于朋友的那種，我也很喜歡特利迦。”
“所以不會和他走嗎？”
“當然了，我和班德洛又不是伴侶，幹嘛和他走。”
“可是，我和你是朋友，你跟我走了。”
“啊，你這麼舉例也沒錯。但我最先遇見你了，所以隻會跟你走！”
“如果一開始遇到的是班德洛呢？”
“那情況就不一樣了，我也會跟他走的。”
“……”
特利迦在草坪上抱膝坐下來，看着有些郁悶，因為我的回答過于坦誠，可他沒有對我生氣。
“下次班德洛再來送花，我們一起認識下呗。”在他身旁跟着坐下，我将腦袋靠在他肩頭。
“他會不會怕我。”
“你又不會傷害他，幹嘛怕你，熟悉你以後，就會知道你有多好了！”
“……我沒你想得那麼好。”
“不！特利迦很好！非常好！”
被我铿锵有力的話語哄得有些慚愧，他眺望着遠處的海面，小聲說，“我剛剛确實對他抱有敵意。”
我瞪大眼睛，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不應該啊，我都沒察覺到？”
“隻針對他。”
“……”
難怪班德洛飛快地跑了，是真的接收到了快滾的信号啊？
“為什麼？你不是很喜歡人類嗎？”
“不知道，隻是，不太喜歡看到你倆那麼親近。”
我眯着眼打量特利迦，已經知道自己的行為不太好，他顯得心虛，畢竟班德洛是我的朋友，在這一年裡也幫助過我。
可我并不會責怪他。
伸手攬過特利迦的肩頭，大朋友太壯實了，還是我貼貼吧，往他雙腿上一枕，從下往上地望着，我笑着撓撓他下巴。
“沒關系，你比誰都溫柔，我知道的。”
“但我對你的新朋友做了不友善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