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線打成什麼樣,又有多激烈,我都沒有心力去管了。我把毀壞的床和房間收拾了,然後擦掉臉上的眼淚,坐在空曠的屋子裡發呆。
很多事情從我的腦子裡碾過,情緒的火車呼嘯着根本不能阻擋,我時刻提醒自己深呼吸,讓我保持住一些體面,才沒有大喊大叫地在這裡歇斯底裡。
外面的日光落下,夜晚降臨,晝夜輪替了三回,窗外的陽光再一次披在了身上,帶來了淺薄的暖意。
這棟房子位于黑暗陣營的角落裡,非常隐蔽,也安全,戰火根本波及不到。
我不知道這是卡爾蜜拉要求的,還是特利迦自己按照理解的意思找的。
我現在才注意過來,這棟房子很像是被毀掉的海邊小屋的構造,不管是材質還是布局,卧室的方位與分割都很像。
此前一直在一種否認與攻擊的意圖中,我忽略了這些細節。
兩處房子的差别,隻在于這裡沒有海,也沒有那個特利迦。所以房子再像,也隻是徒增寂寞,甚至有挖我舊傷的嫌疑。但是這個特利迦不知道啊。
我承認了,承認被我故意叫成的大黑就是我的特利迦。
在他胸口被我捅了一刀時,在他不受控制叫着阿清時,在他丢下我去了前線時……
到底是否認更難受,還是承認更痛苦,鈍痛的心分不清。這讓我如何去尋找他還記得我的證據呢。他擺明是一個嶄新的黑暗巨人,過往的一切煙消雲散,開始了新的生活。
是他,也不是他。
“哈——”
短促地深吸一口氣,卻發出像是嘲笑的氣音,我捂着面頰,身體因為情緒的起伏而顫動,被風連根拔起的樹也不過如此。
沒有合眼的三個日夜讓我處于情緒的懸崖邊,頭腦一半清醒一半崩潰,然後等到自我療愈的過程,接受這一切的現實。
不憎恨,不埋怨,不麻木。
光之刃并沒有對他造成實質性的傷害,這可能是我唯一的慶幸。他去了前線,那麼戰事的結束會快一點,我料想大概是平局,又或者巫女率領着人類暫時領先一局。
我歎口氣,擡頭望着窗外的太陽,不知道在惋惜什麼。
其實,我不用刻意去尋找,也不用強行将他喚醒,如果現在的生活是他想要的。
什麼舊愛新歡的局面,都不存在的。
我還活着,就是特利迦愛過我的證據,我從來不需要去證明,他愛我這件事。他比誰都愛我,比誰都……
“死了沒有!”
達貢的聲音來得很突然,他意識到需要等身化,這才換了姿态從陽台跳進來了。
我坐在地闆上,擡頭看他。大塊頭帶了很多人類吃的東西,他将我直接從地上摟抱起來,如拎小雞那樣輕松。因為房内的床已經沒有了,他幹脆将我帶到餐廳。
把我往餐桌上一放,丢下這些吃的,他沉吟着,“看樣子沒餓死,這幾天太忙,差點忘記你。”
幾天不吃我也不會餓死,畢竟不是常規意義的人類了,之前那麼柔弱都是做戲,現在好像也沒必要裝了。
張嘴想要問他,到了口裡,還是維持了原來的稱呼。
“大黑和卡爾蜜拉怎麼樣了。”
意識到我說的大黑是誰,達貢并不像希特拉姆那麼喜歡玩弄人,很直白地回應,“你在關心我們?”
“是的。”
“哈哈,一個孱弱的人類還關心我們。雖然這一次被人類突襲,但我們還是堅不可摧的。”
這樣看來他們是防守住了。
可我還是更在意重創特利迦的那一刀,對達貢提了訴求,說我想要見他,沒關系,我可以等到卡爾蜜拉傷勢緩和,他有空了再來。
“我會轉達的。”達貢穩妥地點頭。
“我還有一個要求。”
“人類,你是不是搞不清自己的位置。”
“我不是與你們合作嗎?我可以過幾天就嘗試打開永恒核心的門。”
“哦,是麼,那你有什麼要求?”
“逛街買東西。”
“……”
達貢想了想,這似乎是他可以做主的,答應了,并且是他帶着我去人類的城鎮。
我覺得他這個樣子就算等身化也很顯眼,懇求着讓達貢套上鬥篷,這樣至少不會覺得是黑暗巨人,人家看着會以為是穿着盔甲的壯漢。不然他都還在和人類開戰,又跑到敵方大本營,屬實是過分了。
有想買的東西,所以我的目的很明确,買了更便捷的服飾。老早就想要一個時光機了,這并不是說可以穿越時空,它的作用像相機和攝影機的綜合,并且内存無比巨大。
這個時光機是人類科技樹點亮的技能,因為生命短暫,所以時間寶貴,想要将一些影音留下來。以後老了可以拿來回憶年輕,又或者是留給後人。
時光機很小巧,還有各種形狀的,我買了手镯型的,操作簡單,儲存空間巨大。
我隻是有些後悔,七百多年前居然沒有和特利迦留下過任何具體的紀念,相片、影音都沒有。
現在,也隻是想多記錄一些。
一路買買買吃吃吃,達貢跟在我後面,開始感到不耐煩了,他催促我趕緊回去了。我還在吃着烤牛肉,問他要不要試試,結果達貢扛起我,大步流星地走出城門。
我覺得我是可以和達貢做朋友的,雖然是反方,但性情直爽剛強。
不知怎麼的,就變成了坐在達貢的肩頭,久違地站在巨人的肩頭。
回去時,我看到特利迦杵在我的小屋面前,看上去像是在低頭思索。聽到了腳步聲,他回頭。
他的眼燈越過達貢的臉,停留在我的身上,一句話沒說,他打算動身離開。
這個行為在我看來是令人費解的,他似乎沒什麼事找我,隻不過是忽然想到了,順道來看看。我擡起了手镯,摁下了開啟的按鈕,無聲的留下他的影像。
達貢出聲讓特利迦停下了,他對我說,“你不是有話要和特利迦說嗎,機會正好。”
巨大的黑色手掌平舉到了肩頭上,我順勢跳到達貢掌心裡,然後被送到了特利迦的面前。
我看着他的計時器,目光錯開,望着被我捅過的骨骼,那一塊完全地恢複了,沒有一點傷痕。
“朋友你怎麼回事,接着啊!”
發現對方沒伸手,達貢一把抓起特利迦的手掌,将我給放了過去,然後深藏功與名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