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逸這一天着實辛苦,顧着人情世故說了不少好話,“舌戰群儒”的場景被他真切體會到了,午膳過後郡守又同蘇逸安排了明日的事宜,傍晚日落西邊才送走了最後的客,蘇家三人這次有了真正的團聚。
熱鬧一日的的院中與此刻相比太過冷清,待人離去後蘇逸就褪去了身上的紅莽服,換回了平常衣也就比剛才少了幾分英氣,處處透着淡雅才是真正的他。
人多時蘇母一肚子話沒空傾倒,無旁人時丢了話頭沒法訴說,蘇父好不到哪裡去,本就不善言辭,再加之從小對蘇逸太過嚴厲少了柔情,現在獨在院中用斧頭一下又一下地劈柴,盡管木棍碎得不成型他也沒在停。
蘇逸的寝卧自他赴京後一直由蘇母清掃,被褥也是常常晾曬,時隔數月再次入住并無差别,隻須把衣物收納整齊算是完工了。
不止這些,從房屋的分配就可以看出蘇逸父母對他是極好,本就不大的鄉間庭院硬是擠出個朝陽且寬敞的屋子供他讀書就寝,而他們二人就湊合在一間隻夠放下床榻的屋子。
節儉慣了的人能省則省,蘇逸房中的書架就是蘇父伐樹砍木裝置成的,唯一奢侈以待的就是書架上的“黃金屋”。
在那種讀書識字隻能是富貴人家所為的時代,蘇父蘇母用着辛苦的血虧錢為蘇逸鋪了條荊棘塞途的求學路。
煤油燈被點亮,一抹亮黃色的光散至屋裡每個角落,日子足夠特殊又連亮了幾盞,連房梁屋檐都被燈光眷顧。
堂屋立有一張擦的锃亮的小四方飯桌,連續端來了幾盤菜後蘇父拿出埋藏許久的釀酒,在蘇逸詫異的目光下倒滿了三小杯。
蘇母的面前也有了滿酒的杯盞,她可不是滴酒不沾的角色,忙作時不飲不代表閑暇時不碰。
“以往我是怕你沾了酒氣荒廢的正事才不許你碰酒,現在你有了成就我也沒理由在限制于你,所以說,咱爺倆碰一杯?”
蘇父說了飯桌開頭第一句話,手捏着酒盞明示着相對而坐的蘇逸。
蘇逸第一反應雙手舉杯回應着蘇父,特意壓低了杯口輕輕一碰,發出丁點的響聲後迅速收了回來,嘿嘿笑聲打趣道:
“這原來是爹的苦心,我還當時家裡買不起酒水才不許我碰。”
說完,蘇父正顔厲色的表情産生了破裂,難得舒展了嘴邊的皺紋眼角的紋路卻加深了,拿起酒盞靠近嘴邊,啞聲發笑輕搖頭不知說他什麼好:“你小子……”
眼看蘇父一飲而盡,蘇逸舉杯隻在嘴周徘徊,單聞着濃烈的酒香辛辣就充斥着味覺,要說之前是不許進酒,現在就是不慣飲酒。
一鼓作氣閉着眼小噙一口,液體進嘴的順間蘇逸面龐肉眼可見變得粉紅,咬牙吸溜幾口氣才緩解了嗓子的火辣。
蘇母時刻觀察着蘇逸,在他面色潮紅後伸手拿過他手裡的酒盞放在了自己的位子上,對興緻勃勃的父子倆勸說道:
“小飲一口意思一下就行了,明日逸兒還有事要做,可别為了一時興起誤了大事。”
“你不善飲酒當爹的就不為難你了,你呢,在官場上就要多做實事少作樂,酒現在不碰以後也不許放縱,不說這些了,來吃菜。”
蘇父聽勸,連連點頭稱是,撤下了酒盞就想說一些教育的話,轉念一想蘇逸或許有比自己更高的見解,咽下了即将脫口而出的話,直當進入了膳食間。
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在小門小戶裡全是作廢,飯間菜未動多少話是說滿了,蘇逸所言句句都在牽引,要将他不在時發生的事拿上席間:
“我離家期間不知家裡可有過熱鬧的事。”
“尋常度日與往日相同,隻不過參了幾日遠方親戚的拜訪,詢問你趕考的二三事。”
蘇母的回答極其順利,這不在他所想内,又假裝不經意間問道:“無事為常情,吳伯家裡也應一樣。”
“你說吳伯我才想起,你吳伯家确有一門喜事。”
蘇逸放下手中的碗筷,面朝蘇母支棱起耳朵:“此話怎講?”
“虧你天天還阿姐阿姐地叫,從你歸家至此,我還沒聽你詢問過一次你吳阿姐的事。”
蘇逸撇撇嘴不好意思地露笑,立馬從椅子上站起一步跨到蘇母身後,手搭上蘇母的肩膀輕輕按捏,殷切地詢問:“我隻是沒來得及詢問,所以是吳阿姐碰上好事嗎?”
獻殷勤的模樣不像他這個年紀該有的,一套動作下來引蘇父忍俊不禁:“看他這急切的樣子好像是他有了好事。”
“逸兒高中就是天大的好事。”蘇母反駁了蘇父話裡的槽點,接着對蘇逸說道:“是吳家的喜事,嘉平那姑娘在一月前成了親。”
半天之久蘇逸應能消化掉這個消息,可一經被人提前心髒還是漏了半拍,扯着的嘴角回不到剛才,心裡的苦澀甚至蔓延到口裡,明明用了最大力可音量還是提不上去:
“如此好事啊……那吳阿姐所嫁之人為誰?”
“城裡的顧員外的小公子,是叫什麼顧……雲舟,見了也是稱他顧公子,一說他本名還一時想不起來。”
顧雲舟,好熟悉的名諱,他在記憶的深海了慢慢翻找,又默念好幾遍這三個字,這不就是自己巳時入院時,與其他富商不同盡顯高傲且風流相,漫不經心說是代表家父前來的公子哥。
那怪第一眼蘇逸就察覺出兩人中間的屏障,原來有這層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