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信如吾,展信佳。”
吳嘉平的字不是很秀美,歪歪扭扭的像初學的幼童的字迹,或許是真沒哪方面的天賦,同蘇逸上過幾次學堂就敗下陣來。
吳父吳母不是舍不得銀子的人,也勸過好幾次,說女兒家的懷有書墨不是壞事,總不能目不識丁被困在四方山窩。
她耐着壓力讀了些聖賢書,結果不盡人意,吳嘉平對女紅卻是無師自通,這是出彩點也是出頭路,有一技之長可學總比在艱難的事上耗着好。
蘇逸的字是經過錘煉的,行雲流水,方方正正,随便一寫就是镌刻的程度,有時候興趣來了,吳嘉平就讓他教她寫字;蘇逸興趣滿滿寫完一篇經文拿來展示時,她發覺高估了自己,有時候一個字都要看許久才敢落筆,怎麼有膽量去臨摹。
事情就這麼耽擱了,她也不再提起練字一事。
蘇逸知道吳嘉平的真功底,在看到字之前誤以為是她找人代寫,現在再看滿滿當當的書信,他突然有了第二個千金不換的東西了。
“一别多月不曾相見,伯父伯母包括我爹我娘對你甚是想念,你不在日子如往常一樣,家中老人身強體壯,你在外不必牽腸挂肚,安心報效朝廷就好。
你的生辰我們自然不會忘,老早之前就聽伯父伯母念叨過,說你還是第一次在外過生辰,不知可否一切順暢?互訴衷腸的話我不知怎麼講,那些賀詞敬語我是學不會了,磕磕絆絆寫個一兩句也是盡我所能。
你在京城定是見過不少的罕見物,不知道你缺什麼,就按我所想來辦,隻能像以往那樣送你些廉價的腰帶;其次想着你現在吃穿用度不像在徽州簡而再簡,閑來無事就多繡了幾條供你有個替換。如若不喜,覺得配不上你現在的身份也可視而不見,隻望我的心意能傳達到。
日子不知能否趕的上,驿站層層關卡,我心裡算定是在十月二十能到你手,人算不如天算,包袱到了你那是早是晚也沒個定數,你平常聰明勁十足,就是自己的生辰日記不住,小時候是,不知現在能不能記住。
家有習俗,男子二十那年要大辦一場,行冠禮拟表字,你不在就沒法子操辦,該盡還是不能缺,伯父已找人拟好字,取名為‘逸’同‘安逸’之意,字就取了其華為‘子安’。
‘安’是伯父伯母對你的期許,你萬不可辜負,再一回想,一晃多年你已年至二十,有了字就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有句話現在講或許不是時候,伯父伯母的話我隻能一五一十地轉達,對于你的婚事長輩較為熱衷,希望你也能多上心,不過一切還是看你自己的意願。
之前有什麼話都與你面對面訴說,現在書信來往總是不習慣,有說不完的話奈何紙筆無可發洩。那日你走的匆忙不肯回頭看我一眼,我當你是耍小孩子脾氣,阿姐依舊是你曾經的阿姐,雖事已至此,你依舊是我心裡無可替代的玩伴。”
看得出來吳嘉平寫這封信用了很大的功法 ,一字一句的斟酌實屬不易,蘇逸甚至能想象出她夜班時分點燈熬油去探尋每個字,這種感覺即讓他發笑又讓他心酸。
不知不覺間偷得一下午的空閑,坐久了難免腰酸背痛,蘇逸扶桌起身伸展筋骨,神經松懈的一瞬間就好像将崩的弦恢複如初,此刻身心俱疲有了入睡了念頭,這還是他入京後第一次主動就寝。
視線昏沉,他先點亮一支燭火,絲絲光明就夠填滿整間屋子,沿途摸索到一屏之隔的書房,看起來密不透風的書架其實暗藏玄機,拿開中間其中一本,後面的木盒就顯露出來。
不過是用物遮擋,不是見不得人的東西不必深藏,可對他來說是獨一無二的寶貝,随手一放又有暴殄天物的意味。
木盒是他從老家帶來的,在年少所得不顯貴重,沒有獨特的雕刻來裝飾,多年來也隻有棱角有了磨損,周身顔料暗淡卻無劃痕,除了他沒人會把這麼老的物件當個寶。
木盒有個可以拿下來的蓋子,還是新的時蓋上有些艱難,到了現在常年相磨,盒口變得光滑,蓋子拿取是容易了,就是一不小心有掉落的風險。
蘇逸穩當拿起放到臨近的書桌上,小小的木盒被掀開,裡面是滿滿當當的舊腰帶,看樣子很難再容一物。
看來須要換一個盒子了,蘇逸想着,随後隻将那一封信紙放在上面,還生怕有壓損小心再小心,打定主意明日一早就派人去尋合适的木盒,又懊惱沒早點去做,說到底還是怪事務繁忙。
當官确實不易,更何況還是在京新官。
……
徽州顧家如平常一片祥和,人守着規矩各司其職,自從入了秋日淺夜深,酉時三刻不到油燈依次而點燃,寒風蕭蕭的季節幹什麼都興趣欠佳,早早用膳後閉門不出。
季節的轉換布料供應不暇,商人就是按當下所需來布貨,以此牟利會更加可觀;這段時間顧雲舟是忙混了頭,一車又一車的運向别處,來不及喘口氣又要接着紡織收購原材料,布料的運輸帶動了那些蔓延到副産業,一連幾日夜不如寝卧門,看賬就寝全在書房解決。
顧雲舟撐着幹澀的雙眼,他實在在累得不輕,即便如此也不敢馬虎今日的收入支出。
“金陵的張老闆看起來财大氣粗,這壓起價來真是刻薄至極。”
顧雲舟看到李老闆給的賬單忍不住歎氣,猛一看看給出的價格和原本的價格相差不大,貨物多了中間就空出近百兩銀子,這個縫隙隻能由顧家來填。
張老闆每每使然都讓顧雲舟頭疼不已,他年輕氣盛想斷了中間的生意來往,可顧濟華甯願損失銀子也要一味地去做賠錢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