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垂着頭,斂了斂身上的氣息,臉容隐在紗幔間。
葉染微微一愣,峰上防禦陣法一動時,她便知來者是誰,心頭有些無奈。
她坐起身,手一揚,将屋内的照明點燃,看到他臉容上印着兩道猙獰的劍傷,又滞了下,半會才壓低了聲音道:
“這個時候你不在妖界好好呆着,跑到這裡來幹什麼?”
來人依舊低頭着,身上的氣息極其不穩,仿佛怎麼也斂不幹淨。
“徒兒做錯了事情……師尊就不要徒兒了嗎?”
墨清的臉色極其蒼白憔悴,聲音聽着像咽哽又低又啞,他低垂着那雙血紅的眼眸,連睫毛也壓着,整個人萎靡不振散發着無法忽視的憂郁。
室内沉寂了半會。
聽不到葉染的回答,他這才擡起眸望着床上的人。一看,枕間多了個小腦袋,他臉一黑,立馬走上前伸手想将那小屁孩拎走。
葉染一把制住了他,“他好不容易安靜下來,你吵醒他做什麼。”
聽見她的斥責,墨清不甘的縮了縮手,“徒兒隻是想将他移到榻上……”
“他必須待在我身邊。”葉染伸手給小幼崽掖了掖被角。
望着這一幕,墨清有些無法控制胸口的怒意,臉色極其難看。
“可他……也不能睡師尊的床上……”
說着他紅着眼睛再次伸手想把床上的幼崽從被窩裡拖出來,葉染惱了,一巴掌拍開他的手:
“是不是又想我揍你?”
墨清望着葉染護着那個小屁孩,醋意橫生,又被葉染拍一巴掌,更是委屈上了。
“師尊對他還比對徒兒好……”
葉染差點要翻白眼,極其心累,“你是不是連幼崽的醋都要吃?”
墨清撅着嘴,眼裡的幽怨似要溢出,口中生硬回道:“……沒有。”
葉染擡頭望一眼他,此時腦子叮的一聲将所有的記憶融合起來,她伸出手:
“手環,趕緊還給我。”
墨清低下頭,沉默了許久,才勉強開口,聲音帶着幾分哽咽:
“徒兒真的知道錯了,師尊怪我厭我也好,打我罵我也行,别不要我……”
葉染默了一下,開口道,“我沒怪你,打也打過了。”
頓了下她又道,“我也沒說不要你。”
他紅着眼圈哭訴,“可師尊要将徒兒逐出師門。”
葉染無力瞅他一眼,“這能怪誰?”
若不是他給她種的亂七八槽的禁術将她的記憶搞到斷層,讓她以為自己被人采了,又是怒又是懼,想刀他的心根本壓不住。
墨清聞言本就難看的臉色又是一白,他蹲下,伏在葉染的床前,眉眼低垂,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
“徒兒知錯了。”他抓住葉染的手腕,“師尊别不要我……”
他手上還帶着魔氣,冰寒入骨的涼意蹿進葉染手上,她條件反射地縮回手。
墨清以為她厭惡自己的觸碰,整個人都滞在了地上,伸出的手僵在空中,半會才緊緊揪住了葉染的衣角,啞聲道:“對……對不起師尊,對不起……”
好不容易讓她接受自己,自己求了那麼久,磨了那麼久,才讓她答應和自己一起。明知道她那麼讨厭自己的妖身,自己還要強迫她,隻顧着發洩往死裡折騰她……
他差點就像那場惡夢一般,親手逼死了她,永遠失去她。
說過會永遠以她為先,永遠不會傷害她的,可他一次又一次的忍不住不顧她的意願……
如今,她厭惡自己也是他自找的,她要将他逐出師門也是他該受的懲罰,她不要他也是天經地義。
可是,沒辦法……他沒有辦法忍受葉染不在自己身邊,一想到她要走,他的心仿佛都要被掏空了,沒有葉染的世界,他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正如那場惡夢,葉染若是不在了,那他,也沒必要存活在這世上。
所以,他求一千次磨一萬次,死乞百賴怎麼樣都行,他都要待在她的身邊。
“師尊,求你了,你罰徒兒吧,怎麼罰都行……别不要徒兒,徒兒隻有你一個師尊,求你了……”
他拽住葉染的衣角,眼裡水霧漸起,覆住紅色的眼眸,再加上臉上的傷口,看着可憐巴巴的。
葉染心頭一軟,她低聲道,“那都是另一個‘葉染’的氣話,昨天若不是你長老和師兄攔着,或許你真的被打死了。為師此前也說過,你若做錯了事,為師會親手收拾你……但為師從沒說過會不要你。”
“師尊……”
聽見她的話,墨清擡起眸,眼裡又升起幾分希望,卻聽葉染又道:
“你先把手環還給我,然後回妖界去……”
葉染還未說完,墨清急得叫出口,“我不回去,師尊是不是想把我趕回去,然後自己又走掉?”
他心一急,伸手就猛地攥住了葉染的手腕,同一個手腕,葉染下意識猛地抽回手,“你又想幹什麼!”
她自己又被自己忽而有些激動的反應吓了下,墨清更是整個人再次僵住,眼裡的水霧再次浮起。
葉染看着他傷心難過的模樣心頭也跟着酸了下,她是真的怕了,不管是禁術還是墨清的妖身,都給她留下了心理陰影,應激反應比她自己想象的還要大。
墨清失神般看着她,師尊不願再讓自己觸碰她,他心口一陣陣窒息般的絞痛。
葉染呼了口氣,擡眸看着他,平靜道:
“徒弟,為師不是要走,真的不會丢下你的……時染這孩子不屬于這裡,帝師交待的事情也還未處理……你先回妖界,等事情處理完我再去找你。”
“不,師尊不肯跟徒兒一起回去,那徒兒便留在這裡。”墨清沉聲道,“徒兒不會走的,我一走,師尊就又不見了。”
葉染無力道,“妖界現在是血月,你回去身上的傷好得快一些,留在這裡……你長老師兄他們得再揍你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