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僅僅是成為萬衆矚目的焦點,楚添并不會慌亂,但聽聞秦钰要去刑部,他舉着酒杯的手不由得漸漸收緊。
他低着頭,撲通撲通的心跳聲透過胸腔傳來,猶如雷鳴。
宴席中不知誰說了一句,“刑部?那不是要跟楚大人一同處事了?”
話音一落,原本安靜注視着楚添的人群開始竊竊私語,場面瞬間混亂起來。
秦钰卻安定正坐,穩如泰山,他噙着笑意透過人群注視着楚添,将他的一切盡收眼底。
楚添依舊坐在原地,并未有任何反應,倒是秦钰忽然舉着酒盞起身,一步一步穿過人群走到了楚添面前,他将捧着酒杯的手向前伸去,微微欠身道:“那還要楚大人多多照顧了。”
骨節分明的手指出現在面前,楚添的心跳狠狠漏了一拍,他咬了一下舌尖,強行勾出一個笑容,舉杯起身望向秦钰,恭敬道:“不敢當,還是請殿下多多指教微臣。”
說罷,他舉起杯一飲而盡,看着秦钰的眼睛道:“臣敬殿下。”
“好。”秦钰也将杯中酒飲盡。
二人相對而立,宴席上的竊竊私語在此刻仿佛離他們遠去,他們久久的對視着,卻沉默不語。
楚添謙卑地看着秦钰,秦钰則将楚添上下仔細打量了一遍。忽然他的目光落在楚添指尖上,上面有一個水泡,落在他白皙如玉的手指上甚是明顯。
“既然如此,那六弟便多跟着楚大人曆練一番。”齊王秦铎的聲音适時出現,打破了二人間詭異的甯靜。
秦铎所言有理,如今刑部尚書告老還鄉,侍郎楚添主理刑部事務,處侍郎之位,行尚書之權。
聽了秦铎的話,秦钰轉身背對楚添,對着秦铎道:“二皇兄所言極是,我定然會虛心向楚大人請教。”
說罷他便走回了自己的位子,楚添微微欠身目送着秦钰的背影,見他入座,才終于如釋重負般松了口氣,坐回了原位。
二人分開,宴席氣氛逐漸恢複了輕松,隻有幾個官員的目光依舊在二人身上逡巡不定。
宴席繼續,衆人依舊談笑風生,隻有楚添仿佛置身于事外,坐在不起眼的角落獨自沉默,内心久久不能平靜。
秦钰也沒了同衆官員寒暄的心思,隻是同身邊的江澤時不時說些什麼,最後他目光落在遠處楚添的手指上,無奈地歎了口氣。
宴席直至夜間方才結束,楚添坐在回府的馬車上閉目養神。哒哒的馬蹄聲在寂靜的街道響起,一下一下敲在他的心頭。
忽然他睜開眼睛,對着駕車的沈平道:“明日吩咐人去将刑部正廳打掃出來,再把我房裡那幾盆薄荷放過去吧。”
沈平不由自主攥緊了缰繩,猶豫半晌才說道:“主子您……”
他二人主仆多年,楚添怎會不明白他的意思,他輕輕合上眼睛,說道:“該來的總會來的,我總要面對他,難道一直躲着不成?”
“可您……您與六皇子,屬下擔心。”沈平想起今日秦钰那張豔麗邪魅的臉和噙着壞笑的眼神,頓時不寒而栗。
“放心吧。”楚添輕輕摩挲着衣角,喃喃道:“沒事的。”
今日秦钰的容顔浮現在腦海,楚添不自知地勾起了唇角。
主仆二人乘着馬車緩緩駛入了夜色。
另一邊,秦钰在江澤的陪同下漫步回府,他仰頭望着天邊的明月,說道:“小師叔,給我一個治燙傷的藥膏吧。”
“怎麼?你燙着了?”江澤說罷,不放心的拉起秦钰的手臂,仔細查看着。
“不是我,你就别管了,把藥膏給我便可。”秦钰轉身望向江澤,收回了衣袖。
“哦?”江澤頓時明了,戲谑道:“這是今日盯着人家看了多久,連燙傷都瞧見了?”
“師叔又打趣我?我看了多久你不知道?”秦钰湊近江澤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明日我便去刑部理事了,自然要拿着見面禮給侍郎大人,是與不是?”
江澤無奈地推開秦钰的手,搖搖頭道:“朽木不可雕也,罷了罷了,不與你一般見識,藥膏回去便給你。”
秦钰被江澤推開也不在意,微微躬身沖他作揖道:“那便多謝師叔了。”
江澤不耐煩的沖他揮揮手,說道:“别貧了,快走快走。”
秦钰也不再調笑,攬住江澤的肩膀同他一起漸漸隐沒在夜色中。
翌日卯時,秦钰一襲月白衣衫,風度翩翩出現在了刑部正廳,幾個官員則圍上來同他客套。
秦钰應對這等小場面遊刃有餘,他一邊同幾個官員寒暄,一邊仔細打量着這間别緻的屋子。
屋子處處嶄新,顯然是有人特意打掃,窗台放置的幾盆薄荷正在這灰蒙蒙的冬日裡散發着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秦钰的目光落在幾盆枝繁葉茂的薄荷上,青翠欲滴的顔色,令人心曠神怡。
其中一個年輕一些官員見秦钰望着薄荷出神,忙上前道:“殿下,這些薄荷往日是養在楚大人的屋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