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漣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入眼的便是那熟悉的藍色幔帳以及那懸挂着的青玉松鈴。
青竹窗戶開着,清風微浮,鈴/聲脆耳。
他又回來了。
他眯起眼睛,靜思了幾分鐘。
一回生二回熟,雲漣在未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輕聲起床漫步到銅鏡面前。依舊是熟悉的面容,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五官溫潤秀雅,薄唇皓齒,星眸淡眉,端得是清雅仙姿,行得是君子之風。
這副樣貌,旁人看來便是俊俏的玉面郎君,都得歎一句好容貌。但是鏡中之人皺起了眉。
之前雲漣還抱有幾分僥幸,他以為這次重生能夠換一具身體,但是結果是令他郁猝的。
他又回到了上一世的身體裡。
雲漣抿着嘴,慢吞吞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撫平胸口那微漲的悶痛。然後靜|坐到矮榻上梳理他那亂七八糟的記憶。
這已經是他第三世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命格出了問題,還是上天給他開了個玩笑,他不但死後穿越了,而且他的個人數據沒徹底格式幹淨,他像個病毒一樣,攜帶着上輩子的記憶又一次重生,而這一世還完全是上輩子的身份,簡直可以說是讀檔重生。難道是他對生的渴望,對于死亡的不甘,才會讓他陷入了這名為生死的死循環嗎?
雲漣輕輕搖晃着手中的茶盞,看着茶盞中的茶葉沉沉浮浮,思緒萬千。
第一世,他還不叫雲漣,他叫宋雲漣,是A市大豪商宋家的長子。隻是他從出生起便患有嚴重的不治之症,雖然不能馬上緻命,但是随着時間的增長,全身器官便會衰弱病變,然後在某一日猝然離去。宋家雖然家大業大,為他聘請了全球最好的醫生,但是面對這種不治之症,最終也隻讓他纏綿病榻二十幾年後痛苦離開。
第二世,他便來到了這個修仙世界,起初他是興奮激動的,他以為他便是那傳奇小說的主角,帶着上輩子的不甘絕地重生。然而,這,依舊是上蒼的一個玩笑。上輩子的不治之症依舊延續到了他這具身體之上,哪怕這是一個修仙世界,他師兄是北衍大陸第一修仙大宗蒼穹派的掌門,他師尊是傳說中以一人之力抵擋北衍大劫的元一聖人,但對于他的病啊,依舊束手無策。這奇怪的不治之症,就好像頑固的病毒已經深深植根于他的靈魂。
他是不甘的。
他雲漣,比任何人都想活。
他人一生都在追尋财富、權利、修為、成仙……而他追尋的隻不過是——活着。
既然,
這次,
他又活了,
那麼,
這一世,他要用盡資源,不擇手段地活下去!
雲漣手中的茶盞随着他的真氣浮動瞬間化成了粉末,他不為所動的慢慢探查自己的修為。
已經是金丹初期了。那麼說他這具身體已經活了四十多年了。距離他上輩子的死亡時間還有三十多年。别看是三十多年,在修仙界,一百年轉眼即逝,甚至可以說,隻是幾個閉關時間。他上輩子活了76歲,對于一個修士來說太短,太短了。想想他師尊哪怕為北衍抵擋大劫不幸隕落,他老人家也活了九百多歲,如此對比下,雲漣他還沒活到他師父一個零頭的歲數,而且最重要的是,接下來的三十多年他的病情會急轉而下,剩餘的時間基本都在床榻上度過。
真是不甘啊。
上一世他是在襁褓中醒來的,是他師父路過凡間從難民堆裡撿來的,師尊看他有不錯的修仙資質便勉為其難收了他當徒弟。隻是他老人家也沒想到他這個小徒弟會患有如此罕見的‘先天之病’,讓他這個渡劫期的修士都無能為力。原本元一真人想在渡劫之後為小徒弟尋求仙界仙丹,但是不幸的是,這位渡劫大佬半途隕落,留下雲漣這個奶娃子,最後這奶娃子還是他師兄松鶴道人一手拉扯撫養長大的。
到了這一世,要阻止他師父老人家擋大劫也是來不及了,因為這時期他老人家已經隕落,所以這根金大腿終究是抱不了了。雲漣現在唯一的優勢便是他擁有上輩子的記憶,他大體知道在這三十多年裡将會發生的修仙界大事,以及那些即将開啟的秘境中藏有的天材地寶。所以他要利用這些信息,為自己謀求最大的利益,完成他上輩子不敢做的事——為自己塑造一副肉身。
塑造一副與自己靈魂相契合的肉/體,且是純靈肉/體,太難太難了,先不說要耗費多少珍貴資源,就是将自己的靈魂抽離附身到新肉/體上便是千難萬難,這稍有不慎便是魂飛魄散的結果,這也便是上輩子他師兄和師父不同意為他塑造肉身的緣由,他們甯可采用保守的方法慢慢拖時間,也不可讓雲漣他劍走偏鋒,一命嗚呼,魂飛魄散。
其實,這種方式和另外一種方式有點相似。另外一種方式便是奪舍,但是奪舍他人身體,這終究是魔修所為,為天道不容,極有可能被天道降下雷劫泯滅。兩相對比,還是重塑肉身更為有利,哪怕這也是一條萬難之路,但是——
但是,這輩子重生歸來,他已經沒有那麼多顧慮了。上輩子拖時間,他師兄集蒼穹派的力量為他尋求仙丹妙藥,他困于秋水峰用各種靈藥吊命,最終都沒能讓他等來結果,那麼這輩子不如放手一搏。大不了魂飛魄散,徹底斷了他這執拗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