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森林中,不見一絲天光。
在林間踉跄穿行的鲛人猶如重重鬼影,它身受重傷,一張臉半陰半陽,七竅流血,看不出原貌。
随着距離的拉長,雙腿慢慢浮出魚鱗。
花迷突然間想到了它的妹妹水碧,她當時是否同它此刻一般無助。
眼看着一雙人腿變成魚尾,它撲倒在地,像蛇一樣扭動着身軀,渴盼着向那森林深處的光芒靠近。
“救我……救救我。”
它痛苦的呻`吟着,腹腔開出的那道口子正汩汩地向外噴血:“救救我,求您,救救我。”
“哥哥!”
“哥哥!!”
瀕死之際,它聽到的竟然是那個傻妹妹的聲音麼?
可是它的妹妹水碧,不是早它一步似在那個可怕的少年手下了麼?
溫暖的水流在它身下流動,把它殘魂輕柔地托起。它發散的瞳孔微微凝聚,緊接着,水流大肆地将它包裹住,療愈着它身上大大小小的創傷。
“是你麼?”花迷伸出手,朝那團聚的星空虛夠,“我的妹妹?”
珍珠大顆大顆的灑落,埋入濕潤的泥土中。
少女從天而落,撲入它的懷中。
“哥哥。”
“水碧,是你?你怎麼在這裡?”花迷的手穿透了她的身體,“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而它的身體,卻慢慢有了形狀。
透明形态的水碧眨着眼,淚水溢了滿臉:“我不知道該叫你哥哥,還是叫你姐姐了,花迷,代替我活下去好嗎?沒能從星隕囚塔裡救你出去,我一直覺得很對不起,為了鲛人族的光複,代替我活下去。”
花迷雙目猩紅,顫聲道:“我隻是想要你的鲛珠,才認你作妹妹的!”
水碧來不及說太多,沒有時間了。
“可惜了,我的鲛珠,不在了。”
最後一句遺憾,輕飄飄落在花迷的耳邊。
她化成了無數的泡泡,一個又一個碎成水沫,水碧徹底消失了,森林中驟然發出一聲絕望凄厲的哭喊。
烏雲散開,圓月高懸,照清了森林中的一汪碧波。
花迷發瘋似的在林中奔跑,直到精疲力竭,她俯在河流邊喝水,一睜眼,在水中看到了水碧的臉——它的傻妹妹,把自己的身體獻給了它——獻給了滿腹算計,根本不在乎她的人。
花迷頹喪地倒在地上,口中嗚咽。
它從星隕囚塔逃出來後,費盡心思想要一副身體,如今它得到了,卻恨不得死在海底。
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在林間響起,從未有過的巨大悲痛蒙蔽了它的感官,連被人扼住脖子了都還無知無覺。
它沒有掙紮,也無所謂了。
“還真是個廢物,”少年緩緩蹲下身,拍了拍它的臉,“我留了你妹妹一條命,料到她一定會來救你。她甘願自己消失,也要讓你活下去,我沒有看錯人。”
花迷陡然睜開眼,哭泣道:“為什麼,為什麼!”
少年口中吐出一枚海藍色的鲛珠,花迷一眼認出,這鲛珠是水碧的,伸手便要去搶,當她的指尖剛剛觸碰到鲛珠時,卻感到一陣的痛。
鲛珠竟然在吸取它體内的鮮血。
血色與水流毫不排斥地交融,凝聚在鲛珠最核心的一點上。它被強大力量禁锢着動彈不得,隻能任由鮮血被慢慢吸去。
片刻後,藍色的鲛珠散發出滾燙的溫度,逐漸變為火似的鮮紅。
花迷撲倒在地,瞪大了瞳孔道:“怎麼會這樣?”
血色的鲛珠在少年的指尖流轉,他輕笑:“原來,這就是至情之力。之前我吞下鲛珠,卻毫無感覺,那時鲛珠隻是一顆普通的妖丹,如今它吸了你的血,感受到了你血液裡水碧對你的情,鲛珠重新被賦予了仙力——現在應該稱呼它為‘定海鲛珠’了。”
“定海鲛珠,這怎麼會是定海鲛珠?定海鲛珠不是被人偷去找不到了嗎?!”
“這種鬼話也隻有你這廢物才信,龍王封禁南海,卻隻有水碧可以自由行動,就連史女官都對水碧态度平和,那是因為他們早就有預感,龍宮會發生一件大事,所以早就将定海鲛珠藏于水碧的體内。隻有鲛人的身體才養的了定海鲛珠。”
少年将定海鲛珠收入懷中,最後看了一眼這個沒用的東西,突地說了一句:“你不無辜。”
森林中又是一聲慘叫。
……
龍族被滅,鲛人和海妖餘孽又開始争搶龍宮。
神殿并沒有參與的意思,像是要坐收漁翁。
仙門百家因戒嚴令中斷貿易,經濟飛速倒退,半年之中家家都過上了養豬種地自給自足的農家樂的快樂生活,甚至專門推出一門養殖課程,由空桑長老主講。
當初楊婉竹大鬧玄冥司,帶回來個龍族公主,可把空桑長老這個修無情道的老情緒穩定人氣得半死。楊婉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總算是把人留住了。
留着幹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