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屍的夥計迎着風雨,走在濕濘的小路上。
風太大,掀開了廂布的一角,露出逝者蒼白而清麗的面容,隻是喉嚨處被白绫勒出一道青紫色的淤痕,夥計看後忍不住道:“可惜了,多美啊。”
另一個夥計道:“害,死了都不叫人家安生,原本同她訂親的石家少爺,就是那個有病的傻子,趕巧也死了。石家的長輩認定了,兩人生則同衾死則同穴,這不,屍體還沒涼呢,就讓咱們擡到石家去。”
“擡去幹啥呀?”
“你傻不傻,當然是辦冥婚了。”夥計說完,瞅着女屍暴露在夜幕下的臉,“咱給她把布蓋上吧,大晚上的怪瘆得慌的。”
那夥計正要擡手把布蓋上,頭前掌燈的夥計突然絆了一跤,燈罩裡的火苗唰得熄滅。
與此同時,夥計蓋布的手腕忽地被一隻冰冷刺骨的手握住,尖利的指尖猛然刺破皮膚,手腕子當場被刺穿。
小路上傳來一聲可怖的哀嚎。
雨水連綿,夥計連跑帶爬地撲入王家的大門,剛喉出一嗓子:“厲鬼詐屍了!”就被那尖銳的白爪扭掉了腦瓜,一整顆頭摔碎在地,腦漿崩裂。
風聲潇潇,紅衣女鬼伫立在門前,既沒有離開,也不進去,口中喃喃:“我想回家……我想回家……二妹呢,二妹在哪裡?”
她尋不到二妹的身影,痛苦地抓着頭皮:“二妹嫁人了,她也嫁人了,為什麼我們的命運就是嫁人呢?為什麼!”
王少安是哼着曲走回家的,遠遠地就看到了缥缈的鬼影,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湊上前看了看,直到那鬼影轉過身來。
他看着那張萬分熟悉的煞白面龐,以及脖頸上觸目驚心的淚痕,當即吓的屁滾尿流。
“大姐,不是我害死你的啊,是你自己想不開要死的,”王少安咧嘴哆嗦道,“你心裡不高興我知道,可是你也不能化成鬼來害我們呀,大家的日子過得都不容易……”
“你來了。”紅衣女鬼冷冷地盯着他,笑道,“也好,省的我去找你了。”
眼看着女鬼逼近,王少安跪地求饒:“求你了大姐,看在我們血濃于水的份上,你就饒我一命吧!我是你親弟弟啊!”
“我也是你親姐姐啊!”女鬼厲聲道,“你口口聲聲要我饒你,你可曾饒過我,你才是真正的——連我死了——都不放過。”
“我錯了大姐,我就是想着你死都死了,我也是為了王家好啊,”王少安縮成鹌鹑,語無倫次道,“不不不,我也不知道說什麼了,我太害怕了,大姐你就安心投胎去吧,下輩子投個男兒身……總之,是我對不住你,你放過我吧!”
“我要你發誓。”
“我發誓我發誓,你要我發什麼誓我都答應你!”
看到弟弟這副模樣,招娣再也忍不住,伏在牆上痛哭流涕,滂沱大雨把臉上抹的白粉都沖淡了,展露出完好的肌膚。
仍然被蒙在鼓裡的王少安磕頭如點豆:“大姐,你饒了我吧,我下輩子為你做牛做馬……”
一抹青綠色的身影從牆後跳了出來,顧清蓮怕她淋着雨,變出一個油傘為她嚴嚴實實地擋住。
楊婉竹蹑手蹑腳地走到王少安的頭前,故意吓他道:“殺啦!”
王少安吓得翻到在地:“我死了我死了!”
盼娣沖上去,手握剪刀就要往他腦袋上刺:“你真該死!”
但她終究下不去這個手,把剪刀收起來,揪着王少安的衣襟猛抽了他一頓耳刮,方才一通吓,吓得他一個大男兒毫無還手之力。
楊婉竹道:“該打。”
招娣在牆根兀自掉了半天淚,聽着王少安的哭嚎,終究還是心軟,跑上前把妹妹拉開道:“别打了,再打就要打死了。”
二姐下手挺狠的,這麼一通打,王少安的臉頓時腫成豬頭,他擡起豬臉,一臉懵得看着不遠處突然活過來的“大姐”,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不由得火冒三丈,指着她們怒目切齒道:“大姐的死,是假的,你們居然敢合起夥來騙我!”
戲演到這兒也差不多了,被扭下來的夥計的腦袋長腿似的骨碌碌地找到它的身體,身體上的骨節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并且一點點地站了起來。
夥計是山無名假扮的,他恢複原形,撐了個懶腰,對着王少安呸了一聲。
“要不是你小子做的事太欠揍了,小爺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我一定再多睡會,地上躺着挺舒服的!”
又活了一個?!
王少安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往後退一步想跑,水不深突然出現擋住了他的後路,素來溫柔的聲音也帶有幾分嚴厲:“王公子,留步。”
王少安被困在中間,哭着道:“你們一群騙子!”
“就騙你怎麼了?”楊婉竹道,“你應該慶幸這隻是一場騙局,而不是你大姐真的死了。她本來确實不想活了,因為你逼着她嫁給石家的傻少爺,在棗樹底下我把她救了下來,編了這一出戲,為的就是讓你的黑心大白于天下。”
他立刻辯駁道:“我是為了王家,王家不能沒有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