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死了。
白凜眼前恍惚,清晰意識到這一點。
宇宙星際,萬域生靈,沒有任何活物在禁忌深淵裡活下來。即便是他。
除了眼前這個,籠罩于黑霧裡的模糊身影。
高大修長,冰冷異常,在侵略吞噬掉他。
太過磅礴、濃郁黏膩的無盡霧氣,源源不斷,不斷擠壓着,翻湧着,激烈着,在他身軀内部,不放過任何一寸角落。
後背抵着堅硬岩壁,難以言喻陰冷感沿着清瘦脊骨不斷上竄蔓延,浸染着四肢百骸,他的額頭冷汗淋漓,臉色蒼白失色,本該不染一塵的純白發絲不知何時沾上灰塵,在線條優美的肩頸處淩亂不堪。
僅剩的體力在迅速流失,變得虛弱無比。
直到他無意識悶哼一聲。
眼前身影似乎停頓了下,居高臨下俯視他,黑霧刹那彌散,化作絲縷霧氣,不容否決抵開他蒼白沾血的唇瓣,不斷探入。
唇瓣被咬出更多的血,殷紅的,豔麗的,漂亮到誘人,透着幾分脆弱的美感。
與他原本來自遙不可及的天際線、白發無暇不可亵渎的完美神明形象,形成極為強烈的反差感。
對方傾身逼近。
霧氣噴灑在他面上,依舊那般冰冷,一如浸染軀體裡的那些存在。
“我不喜歡、你這幅模樣。”
白發青年聲線斷續,虛弱無力歪躺岩壁,渾身發絲披散,神态蒼白脆弱。
衣物早已破碎不堪,半遮半掩肌膚冷白,不帶半點血色,遍布着縱橫交錯的痕迹,無端有着驚心動魄的誘惑。
“喜歡、哪種?”無法辨清的嗓音,冷沉,不帶一絲溫度,“觸手?鬼物?克系?哪一種能滿足你?”
“為何不是人類?”
作為人類帝國最後一個君主,他最愛的永遠是人類,熱烈燦爛、熾熱情感的人類,擁有着無盡愛意與恨意的人類,永遠心懷期待祈求與仇恨敵視痛不欲生的人類。他生于斯長于斯,也必将死于斯,無可厚非。
黑霧身影動作頓住,俯首在他面上輕嗅,“你現在很溫暖,肌膚,骨骼,血管,眼睛,呼吸,包括體内的血肉。”
“最溫暖,在你體内。”
“想吃掉你。”
霧氣在他全身每一寸肌膚上流淌着,撫摸着,厮磨着,不遺餘力地籠罩着,感受到他的呼吸與顫抖,每一次細微反應與溫度,濕度,血液流動的聲音。
“好想吃掉你。”
愈發逼近,直到聽到他低低、無法抑制的顫抖聲。
“當前形象,是人類。”
祂捧起白發青年的臉龐,面對着這張驚心動魄的漂亮面孔,這雙純淨無暇的淺金眸子,強硬,執着,命令,反複詢問。
“喜歡嗎?”
“能吃掉你嗎?”
白凜眸底沒有任何變化,視野早已變得模糊不清,除了黑影什麼都看不到。
他不知道面前黑影的具體形象,但他不在意。
他隻是輕輕眨眼,“可以。”
甚至主動湊近,親了親對方唇角位置,大概是,“你的心髒部位在哪裡?”
霧氣激烈湧動着,抽動着,“真溫暖,”那道聲音幾不可察的喘息,愈發濃烈迫切的渴求欲望,掠食欲,占有欲,侵略欲,無法控制的本能反應。
“很近,在你心口旁。”
白凜毫不猶豫動手,攥住對方的核心本源,冰冷徹骨,帶着黏膩,在手心裡蓬勃漲動,有着無法言喻的感覺。
仿佛在掌控着這個存在。
他渾身無力靠在對方身上,整個人蒼白失色,長睫顫動,宛如藍吻蝶翼搖搖欲墜,虛弱不堪,神情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溫柔,漫不經心說。
“我死了,你來陪我。”
——
星曆3089年,卡納斯軍事學院。
作為帝國排名前三,坐落于邊境星的軍事學院,這裡專門招收擁有精神體拟态的學生,用來培養特殊兵種。
這一類人在全人類裡占有比例不到百分之十,天賦絕佳,精神力等級不低,屬于絕對的天之驕子。
開學一個月,總算是結束恐怖的體能入門訓練測試,又經曆十幾門各項理論考試的輪番轟炸,即便是新生精力再是旺盛,一個個也宛如喪屍,東倒西歪,不省人事。
此時機甲系一年c班就是這副場景,一眼望去,慘絕人寰,屍橫遍野,沒有一個活人。
站在台上的教官兼班主任抱着手臂,滿意注視着這一幕,這些小崽子們剛入學時,個頂個嚣張跋扈,沉淪于混亂武鬥,即便是因為剛成年、幻化出拟态的時期大多難以控制本能,獸性壓制人性,攻擊欲望急速飙升,以緻學院時刻處于翻修狀态。
教官砂鍋大的拳頭頻頻親吻學生的頭顱,雙方進行親密或負距離接觸。
但這一屆的新生們格外難以管教,戰鬥力也明顯拔高一個階段。
這讓班主任不禁沉思,天才總是紮堆出現,攪弄風雲,引領一代,難道是因為這屆出現一個領頭級别?
他轉身出去,餘光無意瞥見一個腦袋,一頭漆黑微卷的發,在後排靠窗位置,相較全班廢人們,這個腦袋的主人顯得格格不入,分外悠閑,撐着下颌,側着臉,望向窗外景色,不知是想什麼。
窗戶大開,外面風卷了進來,黑發男生身上單薄的衣服鼓起,一截脖頸白到晃眼。
班主任眉心抽搐,一想到對方,不禁頭疼,開學至今一個月,每次體能測試都是倒數第三,卡着及格點過線,能把教官逼成強迫症。
奈何對方的體質隻有c級,全學校墊底,能通過體能訓練已是萬幸,壓根不能強求。
眼不見為淨,他索性離開教室。
下課鈴聲響起,白凜依舊望着窗外,好似根本沒聽到。
直到一隻手拍到他肩上,室友聲音響起,“走了。”
他這才收回思緒,轉頭,一張過分蒼白的臉,烏沉沉的眸子,眸底沒有半點情緒,涼津津的,有種莫名的滲人,好在一頭微卷的卷毛柔和了這種感覺。
眉眼間有一抹揮之不去的怠懶倦意,眼睫垂着,動作不緊不慢地收拾好,離開座位。
走道裡誰的課本掉落在地上,剛巧掉到白凜前方,他低眼,俯身撿起,放到對方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