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着邰禦上樓。
她站在玄關處,局促地掃了一眼目光所能及的一切。
這也……太空了。
屋子本來就挺大,他又幾乎沒放什麼家具,所以顯得這空得跟個大會堂一樣。
哦不,大會堂至少還有椅子,而這連個椅子都沒有。
深灰色的窗簾籠罩着,即使觸目全是大面積的白色瓷磚和白色牆壁,但也照樣是一片昏暗的光景。
邰禦順手将燈打開。
他進來就把她的書包放在了門口的鞋櫃上,然後往裡走開空調,接着仰頭灌水。
俞淅看了兩秒,目光匆匆從他滾動得格外明顯的喉結上移開。
他這房子,目測有三個房間,但俞淅還是不太能放心。
雖然現在不是她挑的時候,但是她還是想再争取一下。
她厚着臉皮說:“我……能不能住一個單獨的……”
邰禦壓根沒太聽清她在說什麼,但他大概知道她的意思,所以扭頭道:“我平常不住這邊。”
這邊雖然離學校不遠,但也不算近,他在學校附近租了個房子,方便平時住,也方便何輝曲高傑他們去他那玩。
偶爾他們要給誰過生日,就會借他那房子用,他有時嫌鬧,就會到這邊來呆一會。
俞淅一聽這話,安心了,除了道謝就還是道謝。
照她的想法是,最好現在她就返回學校,把行李弄來。
但她覺得不好一天打擾他太多,所以試探着問道:“我明天把東西搬過來可以嗎?”
邰禦無所謂,“随便。”
俞淅點點頭,“好的,謝謝。”
話說完了,事情也好像差不多結束了,空氣就這樣靜默了下來。
俞淅站在門口那,跟個門神似的,仿佛往裡頭踏一步就會立即死掉。
邰禦坐那沙發上呆了一會,實在坐不下去了,起身往外走。
俞淅跟着他轉身,“你你你……你去哪?”
邰禦偏過頭來。
門口玄關處空間狹小,邰禦雖然一進來就開了空調,但這才多會功夫,客廳都沒感受到什麼涼意呢,更别說他們這了。
距離近了,看邰禦也就不那麼容易了。
俞淅仰着臉,比平常紮得要高一些的馬尾在腦後輕輕蕩着,幾縷發絲随着汗黏在她的脖子上,彎彎繞繞的。
她很白,兩邊臉頰卻粉紅着,鼻尖有一點點晶瑩的汗珠。她的眼睛并沒有很大,隻是在這張小臉上,又因為周圍的小鼻子小嘴巴所以襯得大,但卻很空。
不是那種多炯炯有神、什麼會說話的眼睛,不是,是一雙有些空洞,還有些迷茫的眼睛。
此刻,她帶着點渴求注視着他。
好像很怕被丢下。
俞淅察覺到他一直在看她,所以不禁縮了縮脖子,想要往後退,但又沒有位置,于是隻能垂着頭嘀咕:“我請你吃個飯吧。”
邰禦眼睫晃了下,推開門,還是那句:“随便。”
俞淅匆忙背上書包,跟上他,“那你有什麼想吃的嗎?現在就吃嗎?會不會有點早了?這早飯才剛吃過沒一會。”
邰禦倒是驚訝她現在怎麼話突然多了起來,所以原本走得好好的,遽爾又停了下來。
俞淅壓根沒料到他這個舉動,腳步着急忙慌地想暫停,臉卻還是砸到了他的背上。
又硬又燙的,像是塊剛剛鍛造好的鐵。
她摸了摸有些疼的額頭,不好意思地看着邰禦,邰禦也沒搭理她,就繼續往前走。
俞淅摸不準他這是什麼意思,隻能硬着頭皮跟着他走。
她有印象,這是他們來時的路。
所以現在他要回去?回去找餐館?還是找何輝他們玩去?
俞淅想不清,幹脆也放棄思考了,就埋着頭一路跟着邰禦走。
不過她一直留心着邰禦的腳,生怕他陡然停下來,她又撞到他了。
隻是這次一直到學校門口,邰禦才停下了腳步。
俞淅感覺到他好像回頭看了她一眼,所以連忙把臉擡起來,想問他有什麼事,但等她擡起頭,他又别過臉了。
然後繼續往學校裡走。
俞淅一頭霧水,不會要讓她請他吃食堂吧?她雖然不是多富有,但也不至于到這個程度啊。
而且現在放暑假,食堂窗口基本上都關了,也沒什麼可以吃的了。
她正兀自糾結着呢,邰禦卻再次停下了。
在那個石橋上。
俞淅不解地望着他,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在這滞留,邰禦卻自始至終都盯着下方澄淨的湖面,一動不動。
現在整個點,已經有越來越熱的趨勢,所以湖裡并沒有人遊泳,也沒有風,湖面很平靜,淡淡藍、淡淡綠。
他的臉在光影中劃出一道縫隙,棱角分明。
良久,他開口道:“明天早八點,我來搬行李。”
他說完就轉身離開,明明剛才還很專注地看着湖面,現在又走得這麼幹脆利落。
明明應該是“我來幫你搬行李”,他卻偏偏隻說成“我來搬行李”。
俞淅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喊住他:“邰禦!”
悠然一陣風吹來,陽光下,浮塵躍動。
邰禦停下了,但并沒有轉身。
俞淅看着藍天白雲下他的背影,聲音和剛才那陣飄渺的風一樣輕:“那明天搬完行李我再請你吃飯。”
邰禦轉過了身,這次沒有再說随便。
“嗯。”
俞淅足足花了有将近半分鐘才确定他剛才确實是“嗯”了一聲。
她抿着唇,笑了起來,“邰禦,謝謝你。”
這是她來伋縣以後第一次發自内心、幾乎毫無負擔的笑。
也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笑。
像山泉水一樣流過。
餘韻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