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時節。
寒意蝕骨。
洛城秋家,小厮将手插|入棉衣袖籠中,他吸溜了下鼻涕,一邊跺腳取暖,一邊跟同伴抱怨。
“那個溫小娘,真是喪心病狂,竟然騙表小姐喝摻了毒的符水……要不是大公子及時趕過去阻止,表小姐就沒命了。”
“整天神神叨叨的,見人就說自己是什麼仙人弟子,弄一堆亂七糟八的鬼畫符。”
“要我看啊,她就是個瘋子,一個連氣海都沒有的修煉廢物,也敢妄稱自己是仙人弟子。”
風将小厮的對話卷進他們身後的破屋中。
這是一間廢棄的柴房,陰冷,潮濕,昏暗。
地上到處都是亂七八糟的茅草,蛇蟲鼠蟻盤踞其中。
檀枝意也是其中的一員。
她穿着單薄的衣衫,渾身都是鞭打過後的傷痕,血糊糊地蜷縮在茅草中,一動不動。
巴掌大的小臉,冷白的近乎沒有血色,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沒有焦距,也沒有神采;連老鼠踩着她的鼻梁爬過,那雙眼睛也沒有眨動一下。
像一俱死不瞑目的屍體。
直到小厮的對話鑽進她耳中,她才像條烈日下暴曬過後又重回水流中的魚兒,張大嘴巴劇烈喘|息起來。
剛踩着她鼻梁過路的老鼠讓這動靜吓到,倏然頓住,脊背也繃成了一座弓橋,回頭警惕地瞪着她。
過了會兒,大概是嗅出她不具備攻擊性,黑豆鼠眼中的戒備解除。
瘦骨嶙峋的灰皮老鼠甩着根更瘦骨嶙峋的細長尾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昂首挺胸地走了兩個來回後,然後大搖大擺地鑽進牆角的老鼠洞裡。
那姿态,不止是嚣張,簡直是猖狂。
可檀枝意除了苦笑别無他法。
她無奈地閉上眼睛,抱住腦袋蜷縮成更小的一團。
這事說來荒謬,小厮口中說的溫小娘,原本是一款鬼怪遊戲中的NPC:男主名義上的原配妻子。
大約三個月前,男主護送母親外出參加清談會,半路遇到惡邪突襲,男主拼死斬殺掉惡邪,卻也被惡邪所傷,命在旦夕。
男主的母親病急亂投醫,不知道從哪裡聽來一個土方子,說是沖喜有奇效,于是就從牙婆子那裡,緊急買回來一名女子為男主沖喜。
這位女子就是溫小娘。
家住何方不知,年歲幾許不詳,落入牙婆子手中前的記憶全無;被男主母親買走的前一刻,牙婆子才給她臨時取名溫小娘。
因為牙婆子的死鬼丈夫姓溫。
可男主是屬于女主的,溫小娘注定隻能成為一枚炮灰。
從鬼門關跑回來的男主,記憶出現混亂,醒來後第一眼看見的人是女主,他就以為一路上照顧他的那個人也是女主。
完全不記得還有溫小娘這号人。
男主的母親也不想要一個身份來曆不明的兒媳婦,就幹起了過河拆橋的勾當,将救助男主的所有功勞,全都推到了娘家侄女頭上。
天上的龍鳳,豈能娶一隻走地雞為妻?
她的兒媳婦,必須也得是人中龍鳳才行。
她的侄女就很合适,生于皇室,長于皇室,不但精通世家貴女們所會的琴棋書畫,修煉天賦亦是極佳。
跟她優秀的兒子再般配不過了。
正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兩人就合該強強聯手,共鑄佳話。
“那溫小娘,是我在半路上遇到的,我見她一個小姑娘家流落在外,又瘋瘋癫癫的,委實可憐的很;且她相貌又生得極美,這樣一個人在外面流蕩,即便不落入邪祟之口,成為邪祟的口糧,隻怕也難逃觊觎她美色的惡人,所以我就好心收留了她……亂世生存不易,權當是咱們家行善積德了吧。”
這是男主母親的原話。
慈悲得像個活菩薩。
因着男主母親的這番話,溫小娘的所有付出徹底被抹滅。
真心遭踐踏,愛而不得,還被戴上了一頂瘋子的帽子。
時間一長,溫小娘就真的瘋了。
瘋了的溫小娘以仙人弟子自居,在自己的院子裡面擺八卦陣,畫驅鬼符,逢人就說自己是男主的救命恩人……
三天前,男主的小表妹,也就是官配女主,路過囚禁溫小娘的院子時,溫小娘拉住她,端給她一碗符水,說是喝了符水,就能保佑男主餘生平安無恙。
女主信了溫小娘的鬼話,喝下了半碗符紙水,後面剩餘的小半碗,讓趕過來的男主一爪子打翻。
可女主還是倒下去了。
大夫說是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