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嬷嬷她是十五歲就進的宮,十五歲前她也是不認字的,那字是在宮裡頭後來學的,嬷嬷是個上進的人,又碰上了貴人相助,所以後來也才能一步步走到如今。
嬷嬷認得些字,以前也教過妙珠和翠梅,翠梅嫌認字難,學了兩天就不肯學了,嬷嬷氣得打她手闆,還是沒用,翠梅不學了,嬷嬷便教妙珠一個人。
妙珠認得的字不大多,尋常一些簡單的是看得明白的,可若是難了,便不認識了。
陳懷衡不知道妙珠口中的“認得一點點”是多少。
他随手拿了一本案上的奏章,遞到了妙珠面前。
他問:“自己看,這上面說了什麼?”
妙珠沒想到他竟直接叫她看了奏折,看到他遞來的東西,妙珠不敢接。
她道:“陛下,這不合規矩。”
“朕讓你看便看。”
婢女是不能碰這些東西的,這不合規矩,可是顯然在乾清宮之中,陳懷衡他就是最大的規矩。
妙珠不敢再推脫下去,接下了他遞過來的奏章,開始看了起來。
她跪在陳懷衡的腿邊,看得神色認真,捧着奏折眉頭擰着,看得入神,腰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塌了下去,腦子裡頭想着别的事情,甚至都忘記了陳懷衡在旁邊看着她。
這奏章不大長,妙珠認得一些簡單的字,可是有一些複雜的詞句,便是看明白了字,卻也認不出意來,一些複雜的字,幹脆是連認都認不出了。
不過勉強還是看明白了這奏折是在說些什麼。
她擡眼看向陳懷衡,就那樣直直地撞入了他那深邃幽微的眼,妙珠抿唇,下意識想躲避,可又想起陳懷衡或許不喜,便還是那樣怯生生地看着他。
她一邊看他,一邊試探說道:“這奏折好像是在跟陛下控訴李家二公子的罪行,李家二公子搶了這大人家裡的貓。”
陳懷衡抽過了她手上的折子,上下掃了一眼,發現說的确實是這事不錯。
隻不過李家二公子顯然是把那大人給氣壞了,他引經據典、旁征博引來痛斥着二公子的罪行。
那些字妙珠應當就不認得了,就算是認得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了。陳懷衡喊她起身,指了幾個字給妙珠認,又指了幾句話問她是何意,皆一竅不通。
那他大概知道妙珠口中的“一點點”是什麼意思了。
一點點,果真就是一點點。
他當即道:“得了空就去尋卿雲認字,到時候朕得考你。”
妙珠沒有拒絕,隻是覺得奇怪:“奴婢也要認字嗎?”
陳懷衡道:“不然叫朕同你一道丢臉?”
妙珠叫他說得羞愧,又覺古怪,他的臉面和她有什麼幹系?
不過,會認字是好事,他既讓她認,她自然不會推脫。
“嗯,奴婢曉得了。”妙珠又覺得奏折上寫的東西很有趣,她大着膽子問,“折子上寫着的原來都是這些東西嗎。”
奏折這樣的東西對妙珠來說還是太過神聖,為人奴婢的,碰不得,看不得,本來以為這東西上面寫着都是些很厲害的國家大事,可如今看來,卻發現不盡然,原來大人們也會在那上面告禦狀。
陳懷衡輕笑了一聲,似笑她的愚鈍,道:“這麼多的折子,哪裡來的這麼多大事。再說,司禮監送奏折過來前就已經整理過了。”
他指了指右手邊那一摞,道:“那些才是大事,不過依你那腦子,怕是看不明白了。”
妙珠“哦”了一聲,算是知曉。
原是這麼一回事。
待到晚些時候,她去尋了卿雲,說了陳懷衡吩咐的事情。
卿雲聽她這話,眼中流露出了幾分驚愕,她道:“陛下竟讓你認字?”
妙珠如實道:“陛下大概是嫌我丢了他的臉面。”
這是陳懷衡自己說的。
卿雲眼中的驚訝仍舊不散,不過最後還是染上了高興,她抓着妙珠的手道:“你是個有福氣的,陛下這是看重你啊。”
兩人不再說這事,既然陳懷衡讓她教妙珠認字,那她也不耽擱,打算一會就拿了紙筆來教她。
妙珠跟着卿雲學了好幾日的字,這日約莫到了九月中旬,卿雲正教着妙珠認字,忽說起了另外一樁事。
陳懷衡正在歇着中覺,有其餘的宮女侍在身側,妙珠在卿雲的房中,兩人坐在桌前,午後的陽光打在兩人身上,十分柔和。
她道:“娘娘們打算讓陛下選妃了。”
妙珠問道:“是哪個娘娘?”
太後娘娘還是太皇太後娘娘。
“陛下已經到年歲了,太後娘娘和太皇太後娘娘都很着急,有意開設大選,隻是這事陛下不急,提過幾回都沒應下。大選那邊陛下不松口,太後娘娘就想着先辦個賞花宴,叫朝中适齡貴女進宮看上一番,這些日子帖子都送出去了呢。”
妙珠道:“陛下知道?”
卿雲道:“陛下既無意開設大選,但賞花宴還是要給娘娘一個面子去參加的,就當是賞賞花,那也是不打緊的。”
妙珠有些好奇道:“可是陛下為何還不擇妃呢?”
若是不擇妃的話,要一直被娘娘們催促,到了後面,大臣或許也要開始為這種國家大事操心,左右是要成婚的,有何好拖延呢。
說起這事來,卿雲歎了口氣,她道:“誰知道呢,或許......陛下心裡頭也還是挂念着施家的那小姐,隻可惜施小姐身子骨不大好,京城不宜她養病,她便去了外頭,這都快兩年了也一直沒有回來。”
妙珠似乎是嗅到了一股不尋常的氣息,她問道:“姐姐說的施小姐是誰?竟叫陛下念念不忘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