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璱并沒有絲毫抗拒,立刻給自己塞上耳塞,把白噪音模式拉滿。
他對于安撫哨兵很有心得,也明白哨兵不會在這種場合撒謊,說需要就是真的需要。
弓铮皎這才摘下耳機,卻仍然戴着口罩和兜帽。
他指了指行李箱一般大的飯盒,說:“我已經吃過了,你先吃飯吧。要嘗嘗嗎?廚師專門給普通人和向導做的。”
普通人和向導的口味相似,而這對于哨兵的味覺來說,調味太濃。
所以如果聞璱婉拒,這些飯菜隻能浪費。
盛情難卻,聞璱道過感謝之後,一一打開品嘗。
果然是色香味俱全。
弓铮皎就在一旁靜靜地看着他吃。
見聞璱放下筷子插了擦嘴,弓铮皎評價道:“你完全不吃肉啊。”
聞璱進入正題:“弓先生,我想了解一下您對我們之間‘雇傭關系’的具體看法,方便嗎?”
弓铮皎說:“不用這麼見外,喊我名字就行。”
“其實,我想了想,你也可以不用服務我。”他的手在膝上搓了搓,“我就是有錢沒處花了,想找個地方揮霍,你懂吧?”
聞璱保持微笑,但很難說得出一個“懂”字。
他為了省錢,不得不搬回工會那逼仄的福利宿舍裡住,這真不是他能聽得下去的話。
“就像我昨天說的,我覺得你真的很辛苦。”弓铮皎感歎,“太不容易了,也太不愛惜自己了。不管怎樣……人年輕就是要去享受生活啊。”
原來他說的不自愛,是這個意義上的不自愛嗎?
聞璱把話題扯回來:“所以您其實是想做慈善,資助有志青年享受生活?”
那他可就找錯人了,因為聞璱清楚,自己是個無底洞,很難讓慈善家得到成就感的反饋。
弓铮皎搖了搖頭:“當然不,我又不是X山大佛。”
他看着聞璱:“我隻是覺得,你值得更好,比如,去陽光下奔跑、和精神體在草地裡打滾,去攀岩、狩獵,過這樣的日子!”
很遺憾,聞璱不為金錢困擾時,也不會在閑暇時間化身成一隻陽光的金毛犬。
聞璱禮貌道:“方便問下您今年的年紀嗎?”
不然,為什麼對他說出這種,行将就木的老頭才會說的話。
弓铮皎答:“二十八。”
聞璱:……
明明隻比聞璱大兩歲而已。
弓铮皎又道:“你不用擔心,我對你沒有那種企圖。”
說這話時,他擡起頭,一雙澄淨的藍眸裡有星光般的紫,像一副夜幕的畫作。
聞璱一愣,腦中仿佛有一塊起霧的窗戶突然被擦亮。
他忍不住問:“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你終于想起來了。”弓铮皎說,“不過那點錢就不用還了,至于人情,你答應我的要求就行。”
原來幾天前在事務中心,為了避開彭枭,聞璱從洗手間門口抓住的那個壯丁哨兵,就是弓铮皎。
這麼巧,他已經兩次讓弓铮皎幫忙了。
但這兩份人情,還不足以讓聞璱答應被“買斷”。
就算現在,是弓铮皎“求”着要做他的金主。
聞璱微微一笑:“無論如何,這幾天您幫了我好幾個忙,對于您的好意,我十分感謝。但我也有我的安排。今天不如就到這裡吧?下午我還有事要做。”
他現在知道,以弓铮皎的财力,确實不在乎自己那點小錢,于是隻能說:“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們交個朋友?”
他也隻能拿出這作為“回報”。
“你下午又要接單了嗎?”弓铮皎似乎有些不滿,重申了一遍,“我說了,我不是在侮辱你。”
聞璱明白他是好意,忍着笑問:“那您确認,就是想包養我、在不需要服務的情況下給我花錢,對嗎?”
弓铮皎沉默片刻,似乎實在不想接受“包養”這麼龌龊的說法,又改了口:“好吧,那你給我提供服務也行。”
“其實論壇裡有人替你澄清,說你不是賣身,但是,”弓铮皎面露遲疑,“我昨天刷了一晚上,看到有人說你能解決困擾很久的問題,讓他重振雄風,但又說你不是澀情行業……所以你到底是不是?”
聞璱微微一笑,突然話鋒一轉:“方便看看您的精神體嗎?我還沒見過刃齒虎呢。”
弓铮皎不明所以,但慷慨地立刻召出精神體。
刃齒虎龐大的身形出現的瞬間,偌大的工作室突然變得很狹小,因為擺放着大大小小的家具,空間甚至不夠讓這巨大的野獸遵循本性地撐個懶腰,隻能伏在地上。
它的眼珠子比聞璱拳頭還大,被這樣一雙野獸凝視着,仿佛連空氣都變得滞澀。
聞璱下意識地回避。
這似乎是人類面對自然界曾經的頂級掠食者本能的戰栗,聞璱也不例外。
但聞璱也并不覺得倍感壓力、無法呼吸。
因為精神體往往會反映主人的潛意識,弓铮皎對聞璱不僅沒有敵意,反而有些莫名其妙的欣賞。
所以,刃齒虎并沒有任何示威的意思,而是靜靜地打量着聞璱,溫順得像一隻大貓。
這是在動物園裡都見不到的滅絕動物,會有哨兵覺醒出這樣的精神體,簡直是個奇迹。
聞璱是個慕強的人,原本隻是想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畢竟,他原本打算看完滅絕動物就送客。
可就在聞璱的目光落在那兩顆碩大的匕首牙上時,刃齒虎突然轉頭,仿佛視野中突然出現了心儀的獵物。
動作突然,掃倒了一片椅櫃。
就連弓铮皎自己也沒料到,甚至被噪音惹得眉頭緊鎖。
聞璱卻顧不上那些——
他盯着刃齒虎清澈的琥珀色眸子,竟然從反光中看見一道熟悉而優雅的黑影。
順着刃齒虎的目光望去,現實中,那裡卻空空如也。
它隻存在于刃齒虎的眸光倒影中。
就像巨大的樹脂滴下,剛好将一隻黑天鵝包裹住,讓時間靜止在那美麗的一瞬。
那是聞璱的精神體。
聞璱已經兩年沒有見過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