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铮皎側過臉,一雙眼睛又亮了起來。
昏暗的房間裡,陡然亮起兩顆藍紫色的小彩燈,聞璱提醒他:“我要開燈了。”
在調用視覺的情況下,一盞台燈都能對哨兵起到臉接A1高閃的殺傷力,聞璱可不想讓他因此英年早盲。
“啪”地一聲,微冷的光照亮了整間宿舍。
和弓铮皎對視的瞬間,聞璱一怔,竟然覺得有種又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頓了片刻,聞璱問他:“終于醒了?”
弓铮皎麻利地坐起身,給聞璱讓出一條可供通行的路,嘴上答道:“給你添麻煩了。”
看來他已經恢複了正常。
和理智一同回籠的,也有對肢體接觸的隐隐抗拒。
“沒關系。”聞璱說着,沿着床邊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喝了兩口潤潤嗓子,聞璱繼續說:“你恢複了就好,用不用跟家人聯絡一下?也不知道你家解封了沒有……”
後半句“你還有别的去處嗎”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弓铮皎打斷了。
“已經解封了。”弓铮皎道,“剛才也聯絡過了。造成這些麻煩,我會賠你錢。”
聞璱點點頭,順着他說:“那你現在回去?”
這理所當然,從舒适角度來講,聞璱的宿舍和弓铮皎家本來就毫無可比性——雖然聞璱其實從來沒有去過弓铮皎家。
“……嗯,我這就回。”
弓铮皎說着,已經勤快地開始收拾自己睡過的地鋪。
但聞璱靠在桌邊喝水,踩在被褥上的腳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
他推開窗戶,偏頭望向窗外,似乎是回避,又似乎隻是沒注意到,讓弓铮皎試探的眼神成了獨角戲。
糾結了幾秒鐘,弓铮皎起身進了洗手間,關門時很輕,幾乎沒發出聲音。
聞璱挑了挑眉毛,沒想到他放棄得這麼果斷。
但他的眉毛還沒降下來,就突然意識到,不對。
因為洗手間的通風那麼差,宿舍房間又這麼小,一旦開啟換氣,整間屋子都會嗡嗡響。
弓铮皎總不可能不開換氣——就算弓铮皎邋遢,聞璱也不能接受有人這樣使用自己的廁所。
頓時,什麼尊重隐私、尊重一個人最脆弱的時候這些事情,聞璱都顧不上了。
他連忙敲了敲門,手上稍微用了點力,沒想到門不僅沒鎖,甚至沒扣上,就這樣被推開。
好消息是,并沒有看到不該看到的下半身。
壞消息是,看到了也不太該看到的上半身。
沒想到弓铮皎長了一張水靈靈的臉,肌肉倒是很不錯,完全符合S級哨兵的刻闆印象。
弓铮皎猛地轉過身,把身上脫了一半的衣服又拉回去。
回過頭時,尴尬的绯色已從他臉上蔓延到脖頸。
“抱歉。”聞璱的目光落在他手上,“不過,這是什麼意思?”
弓铮皎手上拿着剛才從髒衣簍裡翻出來的病号服,看樣子正打算換。
他有些不自在地回答道:“不好意思,我把衣服換回去。”
有強迫症的聞璱不會這樣對待自己,更不理解嗅覺更敏銳的弓铮皎大少爺,為什麼會突然變得如此“勤儉持家”。
聞璱自認為,自己好像也沒有摳門到,連一身從公會領的作訓服也舍不得給的地步。
而且,就憑剛才弓铮皎那心虛、尴尬、甚至被抓包般的臉紅,聞璱就覺得,這絕不是弓铮皎樂于自我折磨。
他眯了眯眼睛,突然冒出來一個很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格外适配弓铮皎一貫作風的猜測。
聞璱雙臂環胸,好整以暇地靠在洗手間門口,擋住了弓铮皎唯一的逃跑路線。
“不是吧,前首席。”他緩緩說,“就因為被套在我的風衣裡面,連這身病号服也要帶走……你為什麼不直接問問我,能不能把風衣送給你呢?”
逼仄的小洗手間裡,弓铮皎低着頭不敢看聞璱。
他覺得空氣變得潮濕,甚至是每一次聞璱說話時,嘴唇開合,吐出的氣息,都讓整個空間的溫度上升。
這讓弓铮皎汗毛起立,鼻腔發癢,呼吸困難——甚至心律不齊,像是嚴重的過敏反應。
聞璱打量着他,也隐隐察覺到,弓铮皎身上,或是心裡,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既然弓铮皎對這些偷摸行為感到羞恥,甚至被抓包時敏感得過分,又為什麼還要一再繼續做出這些行徑?
一般情況下,聞璱會認為這是一種小衆的變态性癖,或許弓铮皎正是從這種羞恥中得到隐秘的快感。
如果不是下午,他真的見過弓铮皎坦然索取的模樣。
所以,不是性癖,而是弓铮皎确實有難言之隐。
弓铮皎想要隐瞞的事情,會和他那莫名其妙大爆發的救風塵之心,還有希冕創輝的結婚提議有關嗎?
聞璱不知道。
但他知道,如果他真的揭開這個秘密,恐怕以後都難以脫身。
但是……
從不知何時開始,聞璱已經開始思考該如何周旋其中,而不是遵循一貫明哲保身的原則,置身事外。
或許,是在每一次望進那雙宛如溺水之人渴望浮木的眼中時,多少觸動了他的心。
以至于他想要伸出手,把對方從漩渦中拔上來。
因為聞璱也在自己的漩渦中。
如果這也是布置陷阱必要的演技——那算弓铮皎厲害,也算他倒黴,認栽。
于是,聞璱真的緩緩伸出手,虛隔着半寸距離,立在弓铮皎胸前。
很近,但沒有碰到。
“呼吸。”聞璱聲音輕輕。
弓铮皎偏過臉,仍然不見任何胸腔起伏,靜得像一具屍體。
以他的體質,别說是才屏息幾分鐘而已,閉氣半小時都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器質性損傷。
這完全是他的條件反射,或許出于心理上的某種障礙。
“你不是想要那件風衣嗎?”聞璱誘惑他,“如果你聽話,我會給你更好的獎勵。”
弓铮皎頓時輕微地抿了抿下唇。
見他稍有意動,聞璱立刻趁熱打鐵,餘光瞥到桌上那盒未動的荔枝,便問:“想吃荔枝嗎?想吃的話,我剝給你吃。”
話音落下,胸膛貼上了聞璱掌心。
“乖貓貓。”
下個瞬間,聞璱就被按在牆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