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叙祇接過水杯,喝了一口扯嘴角打趣:“什麼問題還要趁着沒人才能問?”
“你不是說不來接我嗎?”
“想了想,你回來打一輛車,和我打車去接你再順路回去,車費應該便宜點。”周叙祇似是有點疲乏,他拿了個枕頭墊着後背,單手操作有點費勁,他懶得拖鞋,就這樣雙腿耷拉在床沿邊,單手去夠枕頭。
林妍轲的眼淚還是止不住,她歎口氣去幫周叙祇墊枕頭。
周叙祇拉住她的手,摸索着掌心,溫聲道:“别哭了,我沒事。”
“我哭不是因為你,我就是淚失禁止不住。”林妍轲嘴犟。
“好好好。”周叙祇給她遞一張紙。
又來,又是這樣,每次好不容易揭開一個話題,都會被他輕飄飄帶過去,他總是不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林妍轲沒接:“周叙祇,你一個大少爺,你在乎這點小錢?”
“在乎啊,我爸都把我的卡停了,我可不得緊巴巴用嗎?”
“你們班不是早就放假了嗎?為什麼今天臘月二十八了,你還去學校?”
“自習啊,班上不少人沒事就去教室自習。”
行,這是林妍轲理解不了的學霸世界。
兩人的距離被無聲拉遠。
林妍轲本來有一肚子問題,但眼下,她都不想問了,她知道,哪怕問出口了,周叙祇也不會真的回答。
所以末了,林妍轲隻剩下一句:“周叙祇,跟你呆一起真的挺沒意思。”
“喂!我今天可是舍命陪君子了,手還打着石膏呢,你能不能說點好聽的。”周叙祇還朝右手石膏努努嘴,“我這至少三個月寫不了字。”
看到周叙祇的手,林妍轲心又一軟,她覺得自己就是在無理取鬧,周叙祇已經仁至義盡了,她确實沒有辦法再要求什麼了。
林妍轲:“謝謝,未來幾個月,我會盡力照顧你,你有什麼需要我做的,随時跟我說。”
周叙祇:“那應該沒啥需要你特别照顧的,我爸應該會給我請護工照顧我日常起居。”
兩個人将天聊死,林妍轲覺得如果這次不說,她會被無限内耗下去,她實在是不想再郁悶憋着了,腦子裡早已心絮紛纭,想到什麼就脫口而出了。
“我應該沒跟你提起過我爸,我爸以前是個醫生,苦讀多年,人至三十了才開始正式工作,早些年,我們家日子很苦,我爸工資不多,我媽在銀行上班工資隻能供家庭日常支出,但那個時候,我認為是幸福的。”
提起自己的原生家庭,林妍轲坐在床前的椅子上不自覺抹淚。
周叙祇眸光微動。
“後來一場醫鬧,我爸的手筋被人挑了,右手幾乎提不起重物,精細活就更别說了,醫院和鬧事者給我爸賠了八十萬,算很多的了,但隻夠剛剛好提前還完我們家的房貸,我爸在醫院被邊緣化,他開始酗酒、家暴,再後來,我爸自己主動辭職了。”
“我爸脾氣暴躁,他打我媽都是往死裡打的,最開始他還克制着不打我,但有次我為了護住我媽反打我爸,我爸就拿刀捅我,到現在我的後背都有條疤,也是因為這道疤,最開始班主任建議我走藝考,我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如果不是這次意外的機會,我絕不會想到去拍戲。”
說到這裡,周叙祇咻地擡頭。
“沒了我爸的經濟來源,再加上我爸家暴,我媽快瘋了,她告訴我,她很慶幸能遇到周叔叔,周叔叔竟然能接納她,說愛她,願意給她一個新的家,甚至,周叔叔還願意接納我,所以我媽出軌了。”
“其實我最開始到你家的時候,我很擔心你們家不喜歡我,我害怕你會擠兌我,因為我們父母在一起的事迹并不光彩,我自己也臉上無光,所以在學校我都盡可能避開你,我認為你不會喜歡我。”
但讓林妍轲沒想到的是,周叙祇對她很溫柔,他似是用袖口裹住她在冬天發冷的雙手,再伸手接住她如蒲公英羽毛般密密麻麻的委屈。
這種感情怎麼說呢,林妍轲很惶恐,她摸不清周叙祇這樣做的理由,越是沒有理由越是沒有代價的東西,她越害怕去面對。
所以她時刻密切關注着周叙祇對她的态度,林妍轲曾經一度分不清這是什麼感情了,是感激嗎?是小心翼翼嗎?還是一種她曾經踮起腳都接觸不到的階層卻弓腰為她服務,她的激動。
直到面對陶自然的那個吻。
林妍轲想清楚了。
不是激動,是悸動。
林妍轲是差等生,周叙祇是站在廣場前排的優等生,是公告欄上的年級第一,是連秦念馨那樣優秀的女生都會心生暗戀的校園男神般的人物。
一次次路過教學樓下的成績公示欄時,林妍轲看着最上面的那張證件照,她都會不自覺地停步。
她從沒想過周叙祇會跟她有交集。
她可以和陶自然那樣的纨绔公子哥談一場玩一般的戀愛,她可以兩個月一換,她可以輕松喜歡上任何一個對她好的人,但她唯獨不敢跟周叙祇剖心。
因為周叙祇随随便便的若即若離,都能讓她魂牽夢繞許久。
但這是最後一次了,林妍轲扯了張紙巾,一點點把眼淚沾掉。
外面的争吵聲不斷接近,眼看着就要朝病房裡來了。
林妍轲的心髒緊張到發疼,喉頭發緊,每一次吞咽都像咽下滾燙的鉛塊,一向吊兒郎當,混迹情場的探花高手,此時卻根本不敢擡眼。
她問:“周叙祇,你想當我男朋友,還是當我哥。”
吳遲胭和周風正一行人離病房隻有幾步路了。
此話出口,林妍轲根本不敢聽周叙祇的回答,她也是故意趁着這個尴尬時刻說的,林妍轲想問是一回事,但她想不想聽到回答又是另外一回事,她立馬起身,準備往門口走。
但她剛站起來,就被周叙祇拉住了手,她被他掰正身子。
周叙祇隻剩下一隻手可以自由活動,他用左手向下探去,握住林妍轲的左手,十指緊扣。
緊接着,冰涼的薄唇輕輕貼上她因為哭久了而浮腫的眼皮。
他睜眼,看向病房門中央的玻璃小窗,周叙祇對上了吳遲胭驚訝的眼神。
緊接着他看着吳遲胭立馬回頭攔住了周風正,趕緊把周風正朝另一頭拉去。
周叙祇慰歎,咽了下嗓子,似是思考了很久很久,這個吻也停滞了許久,他其實沒什麼勁,更沒什麼力氣,但此刻,少年的目光如炬:
“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