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的在抱歉——因為就算再粗線條,看到小鳳凰的反應,那時被攔下的我多少也意識到了,我的用詞對她來說,在某種意義上也能稱之為一種“侮辱”。
雖然我真的沒那個意思……那個時候的我和她又不熟,誰知道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我隻是根據一般仙人的性格來推測,然後選出大概率上可以降低她告發我的可能性的一種方法。
我說這麼多并不是在為自己辯解什麼,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事後找補也是無濟于事,好在她心胸比較開闊,隻盯着我看了一會兒,就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然後如釋重負般的開口:“回來,我去。”
“你說的對,我們确實得殺了他,不為别的,就隻光從我們自己的安危來考慮,他也不能活着見到界域的人。剛剛我和他對戰時已經趁機查探過他的靈脈了,脈象平穩,魔氣濃度遠遠低于臨界值,這意味着他沒有入魔,所以即便他被抓捕,界域也不會給予他死刑。再加上他已經在這個實驗上投入太多了,根本不會放手的。綜合以上考慮,我推測,如果我們不在這裡殺了他,總有一天,等他被放出來,我們還會遇到今天這個困境,而下次,他一定會做的更為隐蔽,我們還能不能有今天這樣的好運氣也不得而知。”
“不是……”雖然她說的很有道理,但我依舊被她迅速轉變的态度搞得有些暈頭轉向。所以,我剛剛糾結了半天該怎麼和她解釋都白糾結了,明明在場三人想的都是一件事。
她似乎理解錯了我的意思,以為我試圖阻止她,于是将我的雙手合攏握住,捧在她心口處的位置,神色很認真的看向我。
“而且,他是靠着數以萬計的人命來堆壘出的可能,在仙界其他人知道這個實驗之前,他作為仙人寄生人族的實際的操作者,必須死。這種實驗很考慮操作,也關乎運氣,否則他不會這麼多年,殺了那麼多人,才選出這麼一個條件較為吻合的宿主。所以隻有他死了,我們,其他尚未被荼毒的凡人們才能真正的安全;隻有他死了,我們才不會被其他更有權勢,更有腦子,更有耐心的其他貪婪者給當成材料。我們必須在界域的人趕來前讓這一切都成為定局,讓他再無翻盤的可能。”
此地遠離洞口,處于山洞的腹地,洞穴内昏暗不明,在煙塵的掩映下,隻隐隐能看出些許的色塊與輪廓,可她的眼神卻格外的堅定:“這次的仙門大比我可是第一,這個含金量自不用說,我的能力總比你那不知所謂的劍術好多了,你就在這裡看着這個小鬼,然後等我回來就好。”
說到這裡,她不知覺間柔和了眼神:“而且,不用擔心,你一定也告訴了我哥哥我們現在的位置了吧,既然如此,那就放心好了,剩下的我哥哥會為我們擺平的,我保證。”
“不,我猜姐姐的意思應該是我們三人各自分工,一起合作殺了對方,這樣,一來是更為穩妥,兩位姐姐的實力都有保障,而我作為他的實驗僅剩的寄生人選,同樣也是他在走投無路前最必要的保護對象,我們可以利用這一點;另外……”小男孩以一種不符合他年紀的沉穩眼神看向我們,“如果我們是共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那這樣,大家就都不用擔心會被其他人背刺了,還能互相打掩護,降低被發現的可能性。”
我低頭看向他,頂着雙重的壓力,他依舊沒有動搖與退縮。
我就說吧,别看他現在不過小小年紀,隻要不走歪路,以後必當大用。
……
在被省略的過往當中,到底又交換了些什麼,糾纏了些什麼,經曆了些什麼,現在的我已經記不太清了,隻等我在反應過來時,我們三個都有了彼此的分工,然後後面發生的一切也都順理成章。
剩下的其他都有些無足輕重,現在留在我腦子中,不論經曆什麼也讓我難以忘記的,唯有小鳳凰那銀色的刀尖刺破那個家夥胸膛的一霎那。
現實中隻是短短的倏忽一瞬間,可在我不多的回憶中,卻像是經曆了很漫長,很漫長的時間。隻那一刹那,短短的一瞬間,不管之前到底經曆了何種的苦戰,但唯有在那瞬間,一切的記憶才變得鮮活起來。
那種“噗呲”一下刀尖穿過血肉骨骼經脈的聲音,原本在反抗的身軀突然倒地不再動彈的樣子,是綻放在血紅之上的慘白灰敗。
這個家夥雖然是個無惡不作的大壞蛋,放在話本中多少也算個中級小反派,但他的死亡依舊給我的感覺極為震撼,而且在很大程度上,多少也算是改變了我一直以來的想法。
即便我已經見過足夠多的屬于人的屍體了,也見過足夠多屬于人的死亡了,可這還是第一次,我看到了在人間傳聞中永生不死的仙人的死去——仙人之間禁止互相傷害,以我的修為,又很難遇上執法人員的處置現場,所以這是我第一次親眼看到仙人的死亡。
不管其他人怎麼想,但不論是當初還是現在,在真切的見到仙人的死亡之後,我腦子中一直都隻有一種想法。
原來仙人的死亡和普通凡人相比,也沒什麼不同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