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聲很缥缈,悠揚在漫天的霧氣中,像是被水氣打濕,沉在耳邊,落入腦中,讓人不自覺的也想要哼唱出來。
我仗着這裡隻有我一個人——當然,就算不止我一個人,但我看不到就當做是沒有人,所以我很心安理得,又很理直氣壯的發出噪音來附和這道不知從何而來的樂音。
這裡也安靜太久了,不發出點聲音的話,我有點擔心我的精神狀态。
說來也奇怪,在這道樂聲響起之後,霧氣就不再吞噬我發出的聲音了——不說挂飾撞擊的聲響了,甚至就連我的呼吸聲,不用仔細聽也能聽得很清楚,就像是加了擴音符咒一樣。
這道樂聲難不成是霧氣選擇過濾的開關嗎……那還真是好使呢。
心中雜念無可避免,我晃晃腦袋,努力将心神放在分辨樂聲的方向上,追尋方向尋找破綻,這個才是我現在最應該做的事情。
但有個成語叫“事與願違”,有時候太過專注于一個目标的話就會讓人忽略腳下。
更何況,是在這麼一個完全看不清周邊的地方,我向前走的每一步,都是在賭我的好運氣。
所以,當我在某步突然踏空,失重感随之而來時,我突然想明白了剛剛的那句至理名言。
……
呃,好吧,這麼說好像是誇得我有些太過了,我的功課其實也就那樣,實際上我想說的是,怎麼這好好的路上還有斷崖啊!
鎖骨下的鱗片滾燙又灼熱,消磨了眼前過于濃厚的霧氣,又烘幹了眼角帶着的一抹潮意,于是黑色出現又消失,最後僅剩下紅色血霧薄薄的籠在我眼前,恰好遮掩了前方路面的坍陷……
毫無察覺的我就如此一無所知的踏上了這條不歸路。
但好在失重隻此一瞬,很快就有一股力量扯着我的衣領止住了我下墜的态勢。
“怎麼這麼狼狽。”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此時樂聲也不知所蹤,我收回原本準備拔劍止住降落的手,就着這個被揪着領子的别扭姿勢,在半空努力轉過頭去看看這個救下我的好心人。
黑色的衣袍,黑色的兜帽,将自己遮掩的嚴嚴實實,以及他身後背着的那柄巨劍……
如果我沒有失憶的話……
這不是剛剛那個一直緻力于殺死我的神秘黑衣男人嗎?!
之前我還在可惜這完美的對手戲可能看不到了,沒想到這麼快,命運就聽到了我的祈禱,将他派了過來。
隻是,如果命運女神能更善解人意一點,不是把我放在這麼一個備受掣肘的位置上就好了……
此刻的我,能很清晰的感受到他拎着我衣領的指尖偶爾觸碰到我脖子的那種汗毛倒立感!
拜托!那可是脖子!脆弱的脖子!性命相關的脖子!
現在就如此暴露在敵人手中,它是多麼的無助。
完蛋了,完蛋了!
嗚呼哀哉!時歡,你命不久矣!
可他猜不到我心底的哀嚎,隻低頭注意到我的視線,沒有猶豫,便取下兜帽,露出那張熟悉的面容,并沖我很無辜的笑笑。
“好久不見啊,時歡。”
是的,好久不見。
我在心底不情不願的和他打招呼。
我認出了他。
雖然他沒有和我解釋剛剛想要殺我并一直在給我添亂的行動,此刻還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的出現在我面前,但與這些無關的,我還是認出了他。
他就是我當年在那個山洞裡遇到的小男孩。
那個,倒黴的受害者,計劃的發起人,與我們一同背負罪孽的,共犯。
就算在剛剛的飛舟上,他沒有特意拿出當年的玉佩來勾連起我的回憶,也沒有特意使出那日我們曾使用出的招式來提醒我,看到他的臉,我也不會忘記他的。
雖然很不是時候,但我還是不由得感慨。
這家夥,簡直是等比放大啊。
我的記憶隻需要複制黏貼一下就好了,根本不用擔心記不住的問題。
畢竟幾乎都是一樣的臉!
說實話,我和他僅見過三次。
第一次是在那個山洞,我遇到了他,并救下了他;第二次是在送他回家之後,于某日因任務路過人間時的偶遇,他當時過得挺好,還分了我幾條自己做的烤魚,那烤魚味道挺不錯的;而第三次,就是現在了。
畢竟,仙界也不是那麼好混的,而這也隻不過是我完成的諸多任務中微不足道的一例而已,他的家人都很愛他,沒必要卷入仙界無謂的紛争中。更何況,小鳳凰的哥哥也一直在找他,為了讓他不被小紅鳥找出來滅口,我已經很努力的在回避了。
不去過問,不去打擾,讓時間來遺忘,來治愈,不管對誰來說,都是最好的方法了。
可以說他在我記憶中一直都是小孩子的模樣,現在我能認出他,也多虧了他長得和小時候實在相像,我也承諾過要記住他,而如此恰好的,我的記憶還沒有被完全消耗。
也因此,沒有意外的,我認出了他。
可還是那句話,我不覺得一個凡人能活過這麼悠長的年歲,活過幾百年來見我,而且還是這麼一副青春年少的樣子,這不符合凡界的生長規律。
所以,這其中一定有什麼我不知道的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