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已心有預料,但他也并未直接将靈氣記錄儀拿到青銅器物旁邊開始測驗,而是手持靈器,一邊向其中注入混雜魔氣的靈力,一邊圍着神祠内部繞圈。
靈氣記錄分析的數值随着他的動作上上下下的左右波動,可他的眼神平淡無波,像是早有預料般,繼續邁着固定的步伐向前邁步,沒有受到絲毫外界的幹擾。
在腳步首尾相合的瞬間,手中的靈器也發出刺目的明光,将本就昏暗的神祠内部映照的透徹通亮。靈器中因吸收魔氣而上下波動的數值在短暫的紊亂過後又趨于平靜,但在那一瞬,也就在那一瞬,龐大的靈力鋪壓下,所有魔氣聚集的疏漏點在他眼中都無處遁形。
他在搭建一個簡易的法陣。
而法陣的中心,即最大的疏漏之處,也就在神祠的最中央之上。
隔着三步遠的距離,他站在高台下方的石階,仰着頭看向中央高台上的青銅器具。
高台中央擺放着的,是一個獸紋青銅甗,紋飾精美,雕琢華麗,可内部卻殘餘着腥血的氣息。
那裡,缺一個祭品。
一個能左右這個城池命運的祭品。
他捧着靈器一步步邁上石階,不出所料,靈器發出警告般的嗡鳴。
一圈圈的靈氣震蕩中,他将靈氣記錄儀塞到一旁探頭探腦的衛淩陽手中,然後閉上眼睛,向着身前的禮器輕輕俯身。
凡間似乎有句古語,叫“入鄉随俗”,雖然他并不确定這個詞用在這裡是否恰當,但……他揮開指腹上附着着隔開萬物的靈力,輕輕将指尖搭在青銅器物邊緣,向着内部微微用力一抹,幹涸成鱗片的凸起流轉在指尖,化作撲簌細粉,在滑落的碎片中,唯有零星幾點還殘留在肉色的指肚。
是半個月之前的痕迹。
據觀測者的報告,半個月之前,恰好是這座凡間城池的除夕之日。
他輕撚指腹,微硌的觸感似乎帶來一陣的刺痛,在近乎錯覺的殘忍中,他摸到了幾分屬于過往故事的真實。
這個青銅甗裡的血迹,和其他禮器中的祭品不同,是屬于人的殘餘。
這灘早已幹涸在時間中的血色,留存着屬于人的痕迹。
黑褐色的結晶在淡藍色的靈光下反射出淺淡的色彩,落在眼底,就像是一片鮮紅的血迹。
在那個辭舊迎新的晚上,這裡,這座神祠裡,似乎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從梅墨焓接過靈力記錄儀時我就默然不語,在他開始布陣時我亦沉默,而現在,淡藍色的靈光在他臉上投下明淺不一的光影時,我更是不發一言。
沒辦法,我也不想啊,隻是……這怨不得我。
主角她很無辜!主角她在震驚!
我看着梅墨焓低垂着腦袋,沉默着不發一語,心下震撼,隻得雙手死死掐住胳膊才沒失态到大聲喊叫出來。
我的天呐!
我看到了什麼!
一位生平最愛幹淨、最惡旁人觸碰的潔癖小梅今天居然做出了如同剝開自己衣物一般的破開靈力防護屏障的宛如“失智”般的神秘舉措!
天呐!難以置信!
媽媽,我一定還在睡夢中對吧!
一定是我還沒有睡醒。
我指尖用力,如此告訴自己。
畢竟,也沒有很遠,就在剛剛,這位說一不二的總助大人還為着手指碰到了平安托我保管的陶埙而渾然失色,整個人無精打采了很久,經受了好一陣兒的靈力沖洗,而現在,他居然自願破開靈力防護,将手指搭在器物邊緣!
老天,這一點是錯覺。
我的手指不知不覺間越來越用力,可就算這樣,也絲毫不能掩蓋我内心的訝異!
眼前的這位梅總助,他,真的是界域裡的那個梅墨焓嗎?真的不是被新羊城的什麼東西奪舍了?就比如那個有着前科的魔種?
我覺得我的腦子中的東西混做一團,思維也變得有些遲鈍起來。
明明對于别人來說再正常不過的舉措,但放在一個之前對此還在百般抗拒的人身上……
——雖然理智告訴我這很不應當,但情感上我還是不由得如此認為:
這對他來說是多麼大的犧牲啊!
我們的梅總助他真是成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