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有了這種可能性,宋栖衡更不能輕舉妄動,誰知道眼前是真是假,即使是假,那真正的他又在什麼處境下呢?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江浮安良久沒聽見宋栖衡的聲音,眼底猩紅的擡眸望向他:“宋栖衡,你就沒什麼想說的嗎?”
宋栖衡沒直視江浮安,他怕自己看到江浮安對他的詭異目光中還摻雜着此刻的悲哀,自己就會忍不住的心酸。
宋栖衡目光停留在江夫人跳樓的位置,緩緩開口:“江夫人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問我媽她為什麼這麼做?!”江浮安猛地拎住宋栖衡的衣服,拖着他走到江夫人死前的地方,眼中恨意翻湧,好似醞釀着風暴。
江浮安用力很大,甩的宋栖衡一個踉跄,他擡腳踩上欄杆,好像随時準備一躍而下。
宋栖衡再怎麼冷靜,再怎麼告誡自己先按照幻境的情況來處理,可面對江浮安生命,他還是驚慌失措的拽住江浮安的手,壓不住脾氣的大喊道:“你他嗎到底要幹什麼!遇到事說出來能死嗎?!”
江浮安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就像是麻木的鬼混,端着許久未變的神情,半晌幽幽道:“我恨你。”
“你恨......恨我?”
宋栖衡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腦中瞬間空白。
宋栖衡怔楞的盯着江浮安,好像在觀察他到底是不是受了系統威脅活着别的被迫而說出恨他這種話。
為什麼?
江浮安目光從宋栖衡發狠拽着他的手緩慢地移到他臉上不經意間露出的委屈,字字誅心:“我恨我自己,也很你。我很當初的自己為什麼非要去救你,為什麼把自己設計這麼久的唯一修複人身的胸針留給了你,因為這些,我變成了現在天天等死的植物人;我恨你非要把我拉進這個無法預測結局的系統,到現在連我媽生前最後一面都沒見到,而這幕場景,你看到的這幕,在我失明的每時每刻全在我眼前循環播放。”
“我受夠了,宋栖衡,我他媽真的受夠了!”
江浮安幾乎瘋狂的面容印在宋栖衡的腦海,他感覺面前有雙無形的雙手狠狠的扼住了他的喉嚨,越收越緊,讓宋栖衡窒息。
我隻是想還這個人情,隻是想救江浮安回來。
宋栖衡一身活力和精神卻像是被當頭打了一棒,委屈和憤怒一起湧上心頭,可偏偏沒理由發洩反駁,因為有個無法改變的事實,江浮安現在經受的一切皆因他而起。
江浮安恨他也......
正常。
宋栖衡垂眸,第一次找不到任何話去應答。
江浮安搭着欄杆的手将生鏽的圍欄壓得吱吱作響,他提着一口氣,與江夫人如出一轍的勾出釋懷的笑:“宋栖衡,你說你要利用系統就我回去,可是到了現在你連第一個試煉都沒能解開,甚至根本都沒有個像樣的思路,那後面還有許許多多未知的危險怎麼面對?說實話宋栖衡,我看不到未來。”
陰沉的聲音久久回蕩在醫院天台,宋栖衡覺得自己快要聽不懂江浮安說的話了。
“我們還有機會。”宋栖衡聲音很小。
“宋栖衡,你說這話你自己相信嗎?”江浮安諷刺的看着他。
“我......”宋栖衡實在沒有底氣說出他相信還有機會的話,正如江浮安所說的,他到現在對于試煉中所有的做法隻是根據實際的合理假設,不過是有點頭腦,再加點運氣碰巧猜對而已。
“所以。”江浮安露出令宋栖衡陌生的笑:“這樣生不如死的戲碼我玩夠了,就這樣死在自己創造的系統裡,怎麼不算是為了我們的科研成果現身了呢?你說是不是,宋博士。”
系統中的一天過的極快,好像眨眼就從日出到了日落,天台上的風刮得更起勁,仿佛一個不留神就會從高台墜落,而天空已經陰沉的不像樣。
閃電撕裂了黑幕,江浮安擡眸望了望,發出邀請:“宋博士,雖然我不太想跟你有太多的牽扯,但,要與我做黃泉路上的朋友嗎?”
“做夢去吧,誰願意跟你做黃泉路朋友!”宋栖衡忍無可忍,運動鞋“啪”的踩上欄杆,踩在江浮安的身側,狠狠盯着他:“要是連黃泉路上都要有你,我甯願這輩子都不走那個黃泉路。反正現在還在系統裡,跳就跳了,真能摔死老子嗎!”
宋栖衡将手搭在欄杆上,借力跳到圍欄外那小小的落腳點。
可,就在落地的瞬間,腦後猝不及防傳來一陣刺痛,宋栖衡竟然感覺到自己的後腦勺被什麼東西用力扇了一下,力道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好像回到他小時候膽小,非要看鬼片結果被吓個半死,最後讓宋夫人扇了一巴掌喚回神的時光。
宋栖衡身形一怔,茫然回頭探去,但身後根本沒有任何東西,隻是空當的天台,何況江浮安站在他的左手邊有一段距離處,胳膊再長,也是怎麼打都打不到他的後腦勺。
所以那時自己出現了幻覺?
還是......
宋栖衡愣住了,心中留存的想法悄然破土發芽。
閃電再次劃破天際,宋栖衡的臉上有種被逼出的瘋狂,他壓抑的情緒就是洪水猛獸,一旦開了口便是沖破了禁锢,管他什麼顧忌,他直接審視般的同眼前人對上目光,擡手抓起江浮安的左手,大拇指在那左腕處平整的肌膚上摸了又摸。
江浮安怒瞪着他,下輪嘲諷式的攻擊還沒說,就被宋栖衡冷哼聲打斷。
“一個幻境造出來的人還想模仿江浮安?”宋栖衡惡狠狠攥緊“江浮安”的手腕:“在搞這些小動作之前,你們總系統怎麼不調查一下我對江浮安的熟悉程度呢?連個傷疤都做不到3D效果,就你這種冒牌貨也配跟我在黃泉路作伴。”
......
寂靜良久,宋栖衡正以為眼前人不會再說話時,他開口了。
“竟然被你猜到了。”還是熟悉的嗓音響起,而“江浮安”嘴角的笑像是死前的江夫人,咧到常人根本做不到的程度,眸中聚焦的瞳孔瞬間渙散,被宋栖衡拽着的手眨眼變成透明,宋栖衡反手想抓,卻怎麼也抓不住,一切,都在重演“江夫人”跳樓的劇情。
“江浮安”仰面倒去墜落天台,身體卻沒有墜地,而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在半空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江浮安”身體消失的刹那間,撕裂天際的閃電,混亂嘶啞的鳥鳴混着史無前例的雷聲同時爆發,這個世界在崩塌,眼前的醫院好像被撕碎的紙片,漫天裂開的碎片好似下了場離譜荒謬的雪。
整個幻境逐漸消散,隐約間能看到熟悉的被打開的門,門内是進入幻境前看到的漆黑,但那扇門中的漆黑隻是恍然一瞬,再次晃過時裡面已經有了具體的設計。
就在這幻境與真實系統的交替更疊中,那個極端偏激的“江浮安”扯着機械般的輕笑,聲音遙遠悠長:“遊戲還沒結束呢,宋栖衡,期待我們的下一次再見。”
宋栖衡......
世界重歸原始的甯靜,很快迎來破曉的晨光。
“宋栖衡?”
“宋栖衡你一直站在那幹什麼呢?門内出現東西了,你過來看看。”江浮安的聲音傳來,這次的聲音沒了先前的陰沉怪異,倒顯得過于溫柔。
溫柔的聲音喚回宋栖衡的神智,眼前模糊不清的影像變得清晰,剛才支離破碎的幻境在他面前徹底消失,切換視野時走丢的感官也回來了不少。
幻境的後勁太大,“江浮安”跳樓的一幕還印在宋栖衡的腦海裡,就算知道了那個江浮安不過是個幻境,是個迷惑的假象,但仍心有餘悸。
宋栖衡歎了口氣,視線飄向站在門内的江浮安。
現在好歹結束了那場幻境噩夢,也算是好事一樁。
“這就來。”宋栖衡心裡安慰着自己,嘴上應着江浮安,擡腳就要走過去。
可......
“嗯?”宋栖衡挑了挑眉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腿。
一場幻境下來,宋栖衡的腿就像綁了個沙袋,每次剛擡起都被一股不知來源的重力狠狠壓下,硬是動不了半步。
“不至于看個仿真版電影就吓得走不了路了吧。”宋栖衡煩躁的抓了抓頭發。
“你站那幹什麼,快過來。”江浮安偏頭望向他:“也許這就是破解試煉的關鍵線索,事不宜遲。”
宋栖衡幽怨的眼神瞥向江浮安:“可我現在走不了。”
“你在說什麼?”江浮安清晰的看到宋栖衡的嘴唇在動,但他卻聽不見絲毫聲音,江浮安一腳抵着面前的東西,盡量将頭靠近宋栖衡說:“這房間内有聲音屏蔽,你在房間外說的話我聽不到。”
聲音屏蔽?!
這試煉機制是純為了玩死他的吧。
宋栖衡沉默了,這次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況且站在他這個角度,房間内的布局隻能看見一般,另一半視野還被江浮安放了不少,這樣來,宋栖衡根本看不見一點江浮安口中的線索。
站外面,江浮安聽不見他說話;走進去,自己的腿又偏偏動不了。
這還有什麼辦法?路都給堵死了。
宋栖衡怕疼,就算是埋怨自己腿關鍵時候掉鍊子也沒舍得多用力,隻是憤憤地錘了兩下,一點痛的感覺都沒有,甚至都沒有傳來拳頭碰大腿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