钊翮有些意外,席間總有人尋各種由頭與自己敬酒。想來是見秦王兄妹得勢想捧個臭腳,左右自己前些時日稱病拒了好些個同僚,也不好推拒,便一一應下。縱然一直提醒自個兒莫要倒了,終也敵不過千軍萬馬,失了神智,暈乎乎醉醺醺的不知喝到了幾晌,直至月上枝頭,才被宋懿安沉默着攙回了房内。
宋懿安攪了個熱手帕替钊翮淨了身,而後伏在床前盯着他高聳的鼻梁。她伸手點了點這位所謂枕邊人輕抖着的長睫,垂了眸子,也梳洗躺上了床,隻是不知是那酒勁引得頭疼還是如何,宋懿安一夜無眠。
翌日,钊翮悠悠轉醒,宿醉的頭疼叫他有些難受,緩了一會兒還是起了身,見宋懿安獨坐于銅鑒之前,一下一下梳着尚未绾髻的長發,似是起了有一會兒了。
“夫人”,钊翮聲音有些沙啞,宋懿安應聲回頭,見他醒了便斟了盞茶來。“何時了,怎的不多睡會兒。”
宋懿安抿嘴笑笑“不過寅時,不耽誤夫君畫卯,我昨日未多飲,便也不貪多睡,本想着快到時辰了叫你,你自己倒是醒了。”
钊翮将盞中尚有餘溫的茶水一飲而盡,而後叫了婢女進門服侍梳洗更衣,不過半晌踏出了屋門。
楚六等了一晚,終于見着了機會,附耳報了郁珂失蹤,楚肆被人擊暈捆于柴房的消息。盛怒的钊翮一腳踹了出去,楚六生生挨住,隻能忙不疊跪下請罪。
“何事竟惹的公爺如此動怒”宋懿安倚在溫康身上,懶洋洋問了嘴。不知是否钊翮心理原因作祟,他總覺得宋懿安語氣神态帶了些譏諷嘲弄的意味。
紫紅色官袍下的手緊了又松,钊翮狀似無意道“郁珂像是離府了,夫人可曉得?”
“啊?郁珂姑娘走了,今後誰還陪我消遣作樂啊,”宋懿安擰眉撅嘴,全是瑕疵的演了副嬌憨可惜的樣子。“不過姑娘她早是他人婦他人母,想離府也無有什麼問題,畢竟不是咱們鄖國公府的,也沒道理拘着她呀”
钊翮見宋懿安這裝傻的模樣,也未多言語,哼笑一聲踏出院子,一邊叫楚六速速帶人去尋,一邊叫人備車去拜訪嶼城廂史,若郁珂真得了宋懿安相助,定會拿到照牒路引往西邊去進大理,不過一晚功夫她一個姑娘想也走不出多遠,現在得了去向追也不是難事。
宋懿安望着他匆匆離去的背影,指尖在案幾上輕輕叩了三下。侍女無聲地呈上銅盆,将那封密信的灰燼碾作更細碎的塵。一縷青煙從盆中升起,在她眉間纏繞片刻,又散入晨光之中。
窗外的海棠開得正盛,讓她想起大婚那日自己鬓邊也簪過這樣豔的花。銅鏡裡映出的臉依舊年輕,隻是眼底那點新婦特有的光彩,不知何時已消磨盡了。侍女正要為她绾發,卻見她擡手制止,隻将一支素銀簪子斜斜插在松松挽起的發髻上。
前院傳來馬匹嘶鳴聲,想是钊翮已帶人出府尋人。宋懿安垂眸整了整袖口,忽然想起郁珂離府前夜,她們在廊下對弈時,那姑娘指尖捏着的黑子久久未落,終了回:"帝姬今日的栀子香,聞着叫人心裡透亮。"
多讨喜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