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把最後一推車廢料倒在下水管道口,站直揉了揉腰。
終于幹完今天的活兒了,他擦把汗,打算去領班那裡領取今天的報酬——一管小小的營養液。
周圍兼職的工人們也或坐或站,臉上全是辛苦一天後的輕松。
在這裡做事雖然要求多,但是對于下巢的人們來說,多一份食物就是多一條生路,所以盡管不時有人員失蹤的消息傳來,還是有源源不斷的人來到這座奇怪的醫院求職。
下巢?醫院?王福眼裡這完全是不會同時出現的兩種事物。他也在幹活間隙聽到過奇怪的慘叫和難聞的氣味,但在營養液的誘惑下,他還是說服自己,說不定這個什麼地方教會就是善心大發地想在人命不值錢的下巢開辦醫院呢?有人失蹤也正常,人員來來去去的,難免有人懶得交代自己的去向。
話雖然這麼說,在一群身上全是污泥的狼狽士兵從地下管道裡爬出來,并把槍口對準他們的時候,他還是不争氣地為自己貪便宜的舉動感到懊惱。
“你們的頭兒在哪兒?”被污泥糊了臉,看不清容貌的女人開口問道,“這座醫院裡最重要的首領在哪裡?”
沒有人理她。
她也不意外,從角落裡随機點了一個瑟瑟發抖的瘦弱男人:“你!回答我的問題!”
“我不知道,大人,我真的不知道。”男人看上去害怕極了,一個勁兒搖頭。
“不願意說是嗎?”女人把槍抵到他的太陽穴上。
男人尖尖的眉毛因為恐懼絞在一起,臉上每一塊肌肉都在顫抖,甚至充滿了滑稽感。王福看着他發白的嘴唇,有種物傷其類的難過。
女人沒有廢話,“咔”地扣動扳機,小隊裡的其他人也示威似的往地上鳴槍,男人打擺子似的晃動一下,然後面朝下直直倒在廢料推車後面。
這是直白的屠殺,不加修飾的暴力。
衆人看到這個不走運的家夥就這樣被一槍幹掉了,隻露出兩條僵直的腿,生怕下一個就輪到自己,紛紛把目光從女人銳利的眼神下移開,不敢和她對視。
“把他們分成四組拉到牆角審問。”聽到女人的話,大家松了一口氣,在被拉到正中躺了一具屍體的房間的牆角前,都絞盡腦汁,希望能夠想到幾條能夠從這個殘暴女人手中保住性命的情報。
“排長,問出來了,三樓左轉最後一個房間,那裡總是有人拿着好酒好肉上去。他說他也想過上能吃這種食物的日子,所以一直很關注這些。”
“這個人也說之前一起幹活的工友,裡面有因為有點姿色被帶到那裡去的。”
“對,他說三樓總是通宵亮着燈,很奢侈,不是貧民舍得做的。”
女人拄着槍點點頭,一腳踢到“死了的”男人屁股上:“你可以起來了。”
男人麻利地從地上爬起來,頭上分明一點傷口都沒有,他對着蹲在四個牆角裡呆滞的工人們深鞠一躬,用一種舞台上誇張的脈詠調唱道:“好戲謝幕,謝謝觀看。”
男人帶着藝術家奇異的滿足感從女人手裡接過沖鋒槍,把髒的不成樣但具有防彈作用的外套穿上,揮揮手和小隊一起離開。
王福撓撓頭,不知道現在該不該去找領班拿工資。還是等等吧,萬一等會兒他們交起火了呢?他走到自己的推車旁邊打算觀望一下,那裡剛剛正巧把男人倒下的臉擋住了,所以根本沒人發現這個憑空冒出來的人死的時候太陽穴上沒有傷口。真是倒黴啊,說不定今天一天白幹了,王福搖搖頭坐下,赫然看到推車下面留着一盒罐頭。
“我入伍前沒白當這麼多年變裝演員,我這演技真的絕了。”上樓過程中,金赩仍然沉浸在興奮中,對着葉英一個勁兒嘀咕。
“能看出來,估計淨演屍體了,太有經驗了。”
“我們可不管那個叫當屍體,那是演員在體驗生命的衰亡。”
葉英白他一眼:“你演得太浮誇了。幸好在極端恐懼之下沒人細想。”
“藝術,這是藝術,排長,你懂什麼?”
進入三樓之前,葉英讓封爻在二樓等候。
“為什麼要演這出戲?直接問不就好了嗎?”疑惑了一路,封爻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葉英指指樓下:“你懂靈能,但你不懂下巢。要胡蘿蔔加大棒,才能從下巢狡猾的貧民口裡問出你想知道的。他們是蒼蠅,蟑螂,和老鼠,不是文明世界的紳士,彬彬有禮的問話隻能讓他們覺得你軟弱可欺。”
葉英接着往上走,封爻似乎聽到她感歎的後半句話,那聲音很微弱,封爻幾乎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不去治理這些生活在陰暗地溝的垃圾們,終有一天,文明世界的人也會被鼠災和蟲災所擾的。人類那麼脆弱,蒼蠅,蟑螂,和老鼠卻往往可以活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