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目的身體彈動幾下,慢慢僵死下來。
幾乎是在頭目死亡的同時,葉英感到一陣現實中并不存在的微風從她面前吹過,要往窗外逃竄,她條件反射般産生了獵物要從她的口中逃脫的錯覺。
無師自通地,她想起在亞空間意欲說出“要有光”的那種玄妙之感。
“不許逃。”脫口而出的聲音低沉得讓她自己也覺得陌生。
微風消散了。
那種被什麼東西注視的感覺又來了,但與上次不同,這次注視她的【東西】不帶亞空間裡單純的好奇,而是包含濃郁如墨色的仇恨和厭惡。
葉英想搞清到底是誰在看着她,但這件事顯然不像說“不許逃”那麼簡單。她思緒從現實的物理世界裡升起,往不可知的深處探索,卻發現自己身處漁網一樣的衆多意識之中,隻是一個小小的格點。
【網】浪潮一樣有力地波動起來,把葉英的意識抛到半空,又立馬迎上下墜的意識,像是一根鞭子直接打在她的大腦上。
葉英感到坐上過載飛船時的頭暈目眩,她甩了下頭腦,嘴巴裡滲出鐵鏽味兒。
不是錯覺,她搓了搓人中的位置,摸到一手鮮血。
她在流鼻血。
聽到樓上的槍擊聲消失時,封爻想,或許是結束了?在猶豫上樓還是繼續等在這裡時,一股異常強烈的亞空間波動隔着樓闆傳來。
神父對所有關于亞空間和神明的事,都有異于常人的敏銳直覺。
封爻立刻反應過來,是葉英在直接調動亞空間的靈能。
這是幾個千年以來,塵世靈魂與至高存在首次直接的溝通。
【聖迹】
封爻虔誠地跪下來,劃聖号并且禱告。
樓闆上又傳來一股惡臭的氣味,像是飛滿蚊蠅,爬滿蛆蟲的腐肉。
但這兩種平常人察覺不到的第六種知覺都很快消散了,神明和邪神都隻是百無聊賴中無情地看了塵世一眼。
封爻站起來,迫不及待上樓去看葉英——這位他所認定的聖王。
他邁入已經被打爛的木門。
小隊正在收拾戰場。
而葉英是全屋仍然活着的人裡最狼狽的,她滿臉污泥和鹽漬,鼻子還在流血,脖子上是青黑的手印,靠在窗邊垂眸看着滿地血肉肢體。血紅的殘陽正從窗戶畫框般的方格裡緩慢地滑向天地的盡頭,在她因為汗濕粘在臉龐的黑色微卷頭發上,勾勒出毛茸茸的金邊。窗戶的盡頭是被風揚起的黃金一樣的沙塵,葉英就這樣逆光定定看了會兒這些死狀慘烈的沒有名字的人,扭過頭注視窗外。
那種眼神悲憫而無奈,封爻在神明被首徒背叛指認的畫上見過,在先知行走四方傳教的畫上見過,在主受難而垂下頭顱的畫上見過。
直到落日在葉英的眼睛裡燒起烈焰,那種眼神封爻也在畫上見過,帝國的第一任皇帝把佩劍插到土裡,宣布他要從這裡建立起一個偉大帝國的時候,眼睛裡也有這樣似乎永遠不會熄滅的,倔強的光芒。
“走吧,去接老代他們。”葉英轉過頭來,那雙眼睛也恢複成了封爻熟悉的淺灰色,是灰燼、鋼鐵和大理石的顔色。
封爻攥住她的衣角。
葉英混不吝勾起嘴角:“咋?被我迷住了?”
封爻搖頭,又點頭。
葉英已經漸漸熟悉他難以理解的某些行為,并且選擇尊重但忽視。
“别發呆。走啦,神父。”
封爻亦步亦趨跟上去。
【我聖明的賢王啊,我是否曾在某個珍貴的瞬間,觸摸到過你真實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