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曉緊抓着他的衣服,黑色的眼睛裡洩露出陣陣恨意,在沐景晨面前,她向來不必掩飾歹惡的情緒,沐景晨察覺到她的不滿,揉了揉她的腦袋以示安撫。
“确定好了,海州大學,讀醫。”
海州大學也是國内數一數二的高校,醫學專業水平更不用說,隻不過蘭曉一早就知道,沐家人不想讓沐景晨困在本地,南淮這邊固然優越,但去帝都江北等地也是極好的,趁着年輕本就該多出去走走,這是他們對沐景晨的期盼。
但她,不允。
蘭曉的眸底閃過些許得意,耐心等着電話對面的回複。
沐景晨的父親似與妻子商議片刻:“不考慮去帝都或者江北那邊嗎?”
沐景晨:“不考慮。”
“景晨,你不必有太多顧慮,我們沐家虧欠蘭曉,是我和你媽的責任,不是你的責任。”
沐景晨已明顯感覺到身邊人的情緒動蕩,關掉免提将手機放在耳側:“爸,太晚了,我先睡了。”
匆匆忙忙挂斷電話,短短時間,蘭曉已經将床邊的夜燈摔在地上,室内一片漆黑。
蘭曉跪坐在床邊,發出譏諷的笑聲,連說話的語氣都透露着一股子嘲諷和怨憎:“沐叔叔怎麼能騙小孩子呢?他都答應把你送給我,大人怎麼能騙小孩?”
沐景晨按開頂燈,室内乍然明亮起來,蘭曉直勾勾的盯着他,她的憎恨幾乎就要沖破溫軟的皮囊,完完全全占據她的每一寸靈魂。
沐景晨知道她需要一個宣洩口,至于傷人還是傷己,她還在猶疑。
蘭曉的眼神漸變呆滞,戾氣也跟着褪去不少,目光放在被沐景晨握住的手腕上,掌心落了一個紅色的軟軟的平安符包。
“别想太多,很晚了,睡吧。”
沐景晨将她抱在懷裡,長時間的焦慮心悸不安讓蘭曉很難入眠,也許是今日情緒波動太大,讓她身體裡的惡魔也跟着疲憊了不少,蘭曉很快便合上了雙眼。
手裡握着的平安符一松再松,掉在柔軟的床單上。
卧室的燈亮了一夜,晨光熹微,沐景晨靜悄悄起身,去了客卧洗浴間洗漱。
花灑裡的熱水從頭開始澆灌,熱水觸碰到昨天被蘭曉咬過的傷口,刺痛細微卻磨人,幹涸的血痂一點一點被浸泡沖刷掉,他身上的傷疤不計其數,每一道都是他和蘭曉的秘密。
沐景晨擦着頭發從客卧來到客廳,桌子上的手機不停地震動提示。
蘭曉的社交活動很是活躍,這樣顯得她不是那麼的另類孤獨,高中畢業後聚餐一場接一場,沐景晨從頭看到尾,為她挑選了今天的社交内容。
随後沐景晨開始收拾昨天的殘局,他不該将她托付給任何人照看,她總有理由和心機溫柔地支開她不願相處的人,在善解人意的表象背後咒罵他們自作多情礙手礙腳。
沐景晨撿起被摔碎的相框,相片上的其餘三個人頭已被小刀劃掉,他清掃完玻璃碎片,淩亂的房間變得井井有條。
太陽東升,日光越來越強烈,落地窗前的遮光窗簾将它們死死擋住。
床上的人睡得不太安穩,蒼白的臉看不出太多生機,幾絲黑發貼在皮膚上,黑白沖擊更加明顯。
讨厭的苦藥氣味探入夢境,蘭曉皺着眉頭,不願睜眼。
沐景晨把碗放在桌子上,單手撈起已經蘇醒的蘭曉,把碗遞到她唇邊,苦澀的中藥氣味讓她煩躁起來,她推開他的手腕,尖聲抗議:“我不喝!!”
碗裡的湯藥晃出些許。
“你想毒死我,你們都想讓我死!”蘭曉幾乎用盡全力的推開他,力氣薄弱的自己反而倒在了床上,她惡狠狠的瞪着他。
沐景晨神色麻木,将苦澀的湯藥飲下半碗,蘭曉咯咯笑着,得逞後的她坐在床上依偎在他懷裡,接過他手裡的碗,雙手捧着喝完剩下的藥。
沐景晨擦了擦她嘴角溢出的藥汁,抱起她走進洗浴間。
出門前,蘭曉收拾的整整齊齊,頭發如瀑布般垂落在身後,發頂一縷編發在耳後收尾,小皮筋上别了一隻羽毛流蘇夾,像白金色的羽毛耳墜垂在左耳後,脖子上的紅線隻露出一小段,紅線上墜着的平安符藏在衣服底下。
白色輕奢風的連衣裙幾乎要與她冷白的皮膚融為一體,金絲羽毛繡樣點綴着略顯單調的白,荷葉邊的裙擺設計十分俏皮,細白的雙腿下是黑色的小皮鞋。
沐景晨撐起遮陽傘,和她一起走出入戶花園的大門,孫叔已在外等候。
車子上很是沉悶,空調吹得她難受極了,沐景晨關掉車後的空調,開了半扇窗戶。
蘭曉的負面情緒很是活躍,抓着真皮座椅的手越來越緊,卻是面無表情的望着窗外。
她讨厭跟那兩個人吃飯,讨厭去蘭家和沐家,厭煩至極的結果就是,恨不得他們都去死掉,這樣就再也不用見到他們了。
她在想象中完成了一次謀殺,心滿意足的關上了半扇車窗,看向身側的沐景晨。
這才發覺他的目光一直流連在她身上,她像是被窺破惡念的僞裝者,難掩心虛,又難免氣憤,可此時她又無法宣洩自己的憤怒,隻能壓抑着身體裡的惡獸。
眼神博弈,沐景晨敗下陣來。
蘭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