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曉一路跑回酒店,她感覺到呼吸困難,摘下墨鏡随手摔在地上,抄起花瓶砸向門牆。
身體裡的野獸被再次喚醒,叫嚣着毀壞一切。
蘭曉沖進浴室,冷水撲面,她望着鏡子裡的自己,眼眶猩紅,像是随時都會滲出血迹,她勾起一絲冷笑,掌心撫摸鏡面:“騙子是要付出代價的。”
玻璃鏡被一拳打碎。
室外,太陽被遮擋。
多雨季,陰雨天。
整個南淮浸沒在烏雲密布中,一道閃電,一聲響雷,大雨瞬間落下,來勢洶洶。
手機嗡響,蘭曉停下砸鏡子的動作。
血肉模糊的掌心在酒店的白色被單上摁下血印,她突然乖順了起來,坐在地面上,蜷縮着抱緊自己。
旁邊就是響個不停的手機,界面上是沐景晨的名字。
她就這樣安安靜靜乖乖地看着,看着它自動挂斷,複又來電,反反複複。
手機耗光了電,關機的那一刻,蘭曉拿起手機砸向牆面,機體四分五裂。
蘭曉退房時,給了酒店五百萬,酒店老闆親自用專車把她送到機場。
她買了一張去法國的機票。
賀蘭家……
賀蘭聲正在處理公務,蘭曉的專職管家薩急匆匆前來報備,敲了敲門,語氣不緊不慢。
薩:“先生,十分鐘前小姐買了一張去法國的機票,在此之前有一筆五百萬的消費記錄,劃給了鹿斯林酒店。”
賀蘭聲停下手裡的動作:“什麼情況,查清楚了嗎?”
薩:“小姐砸了酒店,但酒店老闆收到錢後沒有追究。具體原因,跟蹤小姐的保镖說,小姐去了沐景晨的生日會,出來後情緒就不對勁了。”
賀蘭聲起身,按了按眉心,走出書房,薩跟在身後,聽從安排。
“這件事先别告訴阿雅,讓保镖都盯緊些,申請航線,我要去法國,最遲今晚出發。”
與此同時,金月豪閣這邊已亂成一鍋粥,沐風的一意孤行終是讓自己變成笑談。
沐景晨跑出生日會場後,四處尋找蘭曉的蹤迹,手腕上的表顯示她仍在賀蘭家,電話撥了一遍又一遍,始終無人接聽。
他急了,他真的急了,抓住一個人就打聽蘭曉的消息,快要被人當成瘋子。
沐星爵追上了他:“哥!你要去哪?!爸到處找你。”
“蘭曉去哪了?蘭曉有沒有跟你說什麼?”沐景晨迫切的需要她的消息。
沐星爵卻支支吾吾,難以言說:“哥,先回家吧,回家再說,爸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好。”
沐景晨不再寄希望于他,固執的去找蘭曉,被沐風安排的保镖帶回沐家。
沐景晨渾身濕透,很是狼狽,手裡攥着從沐星爵那邊奪過來的戒指和平安符。
沐星爵一時懊惱自己打亂了現場的節奏,回想當時,他腦子裡都是蘭曉如毒蠍般的眼神,她給他的感覺,就像是真的會殺掉沐景晨
實在是太可怕了。
在沐星爵眼裡,蘭曉就是個心理扭曲的精神病,由此他和父母站在統一戰線,隻希望沐景晨離蘭曉遠遠的。
破局的方式就是讓沐景晨先和别人訂婚,他們甚至邀請了賀蘭聲,就是要讓蘭曉知道這一切。
“沐景晨!”沐風怒不可遏的拍桌子:“訂婚典禮擅自離場,你把沐家和顔家的臉面往哪擱!”
“你沒有經過我的同意。”沐景晨語氣平淡冷漠的仿佛一潭平靜的死水,無波無瀾,也了無生機。
沐風也自知理虧。
如果不是被蘭曉逼急了,他也不願選擇和顔家結親,依沐家的水平和沐景晨的優秀程度,顔家還攀不上,可如今事态,他隻能先想辦法讓沐景晨和蘭曉撇清關系。
蘭曉對他們家積怨已久,上次在法國鬧那麼一出,把沐蘭兩家攪得天翻地覆,他絕不容許這樣的人和沐景晨扯上關系。
沐風的想法很簡單,就是不許沐景晨再和蘭曉有任何來往和牽扯。
奈何沐景晨不聽他的,他便隻能先斬後奏。
“蘭曉這孩子,心事太重,你們不合适!”沐風第一次這麼直白的說出來。
“爸。”沐景晨冷淡反問:“你在怕什麼?”
沐風氣急:“我是擔心你!你現在就應該離蘭曉遠遠的,去和顔清訂婚,明白了嗎!”
沐景晨冷言:“不明白。我不會和顔清訂婚的,我更不會離開蘭曉。”
上官醒見父子二人劍拔弩張,連忙出來規勸:“景晨,這隻是緩兵之計,幫你擺脫蘭曉,再說,再說感情是可以培養的,你現在不喜歡顔清,不代表以後不喜歡……”
上官醒越說越沒有底氣,到最後洩了氣般坐在沙發上,低聲抽泣:“景晨,爸爸媽媽很擔心你……你不能和蘭曉在一起啊,她恨我們啊,她恨我們……”
沐景晨苦笑,望着垂頭喪氣的爸媽:“原來,你們還記得自己曾經做過的壞事。”
沐風和上官醒如鲠在喉,再也說不出什麼為自己辯解的話,他們虧欠蘭曉,他們差點害死蘭曉,這是闆上釘釘的事。
身為父母,他們是自私的,自私的想讓沐景晨離開蘭曉,任憑蘭曉如何瘋魔成病,與沐家不沾染半分即可。
可偏偏沐景晨,不如他們所願。
沐景晨站起身,身姿薄弱卻又帶了幾分固執,他用近乎審視的眼光掃視他的家人。
“蘭曉她已經好了,心理醫生說,她克服了很多困難,她很努力了,很努力的去過正常人的生活……”沐景晨漸漸哽咽,心疼又内疚:“我等她變好……我等,我等活潑開朗的蘭曉回來,就像十七歲之前……”
“我等這一天等了三年,全都毀了,全都被你們毀了,你們毀壞她一次,又要毀她第二次!還要打着為我好的旗号,在這裡跟我搖、旗、呐、喊!!”
上官醒淚流滿面,邊哭邊解釋:“我們沒有要毀掉她,我們隻是怕她傷害到你……都是爸爸媽媽的錯,你是無辜的啊景晨……”
沐景晨搖頭反駁:“不,我不是無辜的。”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又指着他們:“我,包括星爵星晨,我們都不是無辜的!我們都有罪!因為是你們的孩子所以我們都有罪!!”
“如果我們是無辜的,那為什麼,為什麼蘭曉會是我們沐家的恩人,而我們卻是她的仇人!”沐景晨笑着落淚,從沐風到上官醒再到沐星爵還有小小的沐星晨他一一看過。
“多諷刺啊!哈哈哈哈,難怪你們會害怕!會心虛!這都是你們造的孽!!我一個人來贖罪,是蘭曉的大度!你們還在高貴些什麼!!!”
“哥,你冷靜冷靜。”沐星爵看着他越來越瘋癫,急急拉住此刻暴躁無比的沐景晨,心裡七上八下。
他從未見過沐景晨對父母這般大喊大叫,指着鼻子歇斯底裡的揭開父母那些過去的肮髒的不堪的行為。
哪怕當初被關禁閉,沐景晨也從未與父母發生強烈的正面沖突。
可這次不同,沐景晨好像真的被逼瘋了。
沐星爵忽然發現,他太低估蘭曉對沐景晨的殺傷力了,他對蘭曉的認識仍然是淺薄的,他作為受益者家屬,沒有資格點評被害人的行為是錯還是對,他作為旁觀者,更不清楚沐景晨和蘭曉之間是怎樣的一種情感關系。
他不該任由父母亂點鴛鴦譜。
沐星爵陷入深深的内疚。
“放開。”沐景晨掙脫阻攔他的沐星爵,無力又堅決的走向門口,冷聲對他們說:“我要去找蘭曉了,你們最好祈禱她不要出事,她就剩半條命了,如果這半條命也因你們喪失,那就用我這條命相抵。”
沐景晨踏出房門的那一瞬,沐星爵拽住他的衣袖:“哥,她說她會殺了你的。”
他想勸沐景晨别去,又好像知道勸不動,隻能像小時候那樣,拉住他的衣袖,求沐景晨一個回複。
沐景晨輕呵一聲,将衣袖從沐星爵的手指間抽走,說出的話風輕雲淡:“也好,父債、子還。”
砰——!
大門被沐景晨關閉,發出沉悶聲響,将沐星爵擋在室内。
上官醒和沐風安靜的要命,隻有隐隐幾聲哀歎和啜泣,沐星晨被沐景晨吓到後已經哭得哭不出聲音了。
沐星爵很迷茫,大腦一片空白,他什麼都做不了,幫不了大哥,也安撫不了父母,更不知道怎麼去哄小妹。
室外大雨滂沱,沐景晨在雨幕中行走,身上昂貴的定制西裝早已濕透,掌心緊緊攥着平安符和姥爺的戒指,好像隻要他一松手,就會永遠失去蘭曉。
沐家宅門外,一輛白色商務車已停駐許久。
車上的人見沐景晨從雨幕中走出來,急忙拉開車門。
“沐景晨!”
粉色高跟鞋踩在地面上,被雨水打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