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淩山哼道:“柳卯?不對,他這會兒可顧不上你,你還有别的朋友?”
他哥說的柳卯,就是卯一,柳卯是他的原名,從他大學開始玩樂隊之後就自己起了個藝名,因為他覺得“柳卯”這個名字讀出來很像柳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來的嫌疑犯呢。
卯一跟他們哥倆打小一塊長大,互相都挺熟的,隻不過他跟沈冰玉更鐵,也跟他一樣與他大哥合不來,每次出事他都會無條件地站在沈冰玉這邊,沈冰玉有他這樣的哥們算幸運了,他也打心眼裡重視這個兄弟。
沈冰玉聽到他哥說卯一顧不上他,心裡一緊剛想問問怎麼了,話還沒說出口,就已經反應過來問了也白問,他哥不可能告訴他,隻能回頭他自己問卯一。
“我還有别的朋友很奇怪嗎?”沈冰玉反唇相譏道。
沈淩山眉角挑高道:“不奇怪,你愛跟誰交朋友都行,愛找男人亂搞也可以,那都是你自己的事,但是結婚這事由不得你,你必須給家裡一個交代。”
沈冰玉知道他哥就是為這事來的,看着他哥那副與他爸有七分神似的氣質,怒極反笑道:“交代個屁,要不是你們騙我,我至于來這一出嗎?我雖然糊塗了二十多年,但也不至于糊塗到把婚就這麼結了!”
他當時結婚根本不是自願的,他甚至不知情,他家裡騙他說是一個親戚的婚禮,全家人都必須到場,誰知道他到場了才發現自己才是新郎!直到被人灌了酒推上台,他才一怒之下摔了婚戒,用最快的速度從現場逃了。
“你以為我們想逼你嗎?從小到大你要什麼沒滿足過你?你又為家裡做過什麼?就讓你結個婚算什麼難事,歸根結底也是為了讓你以後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沈淩山道。
“正常人?”沈冰玉諷刺一笑道:“什麼叫正常人的生活?我跟男人在一起就不正常了嗎?你們不是為了我,你們是為了自己!怕家裡有我這個同性戀給你們丢臉!”
沈淩山怒道:“對!不正常!你就是不正常,就是因為從小到大慣着你才把你慣成這樣的,我行我素,一點都不為家裡考慮,一點良心都沒有!”
沈冰玉雙眼通紅,被他親哥罵不正常,他最後一根理智的弦也斷了,忍無可忍道:“那你就當我是白眼狼吧,就算當白眼狼也比你們這些沒有人性的東西強,我沒良心慣了,難改,你要是有良心你他媽去替我把婚結了吧!”
“閉嘴!”沈淩山揚起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氣得呼吸不穩,壓低嗓音咬牙道:“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
沈冰玉被他哥一巴掌抽得一陣耳鳴,扶着牆半天才緩過來,腦仁跟要炸開了似的疼,但遠遠比不過他心裡來的難受。這是他哥第一次抽他,小時候的打鬧不算,他第一次知道他大哥這麼體面有氣度的人氣急了也會動手打人。
也不怪他大哥生氣,畢竟他大哥跟嫂子很相愛,從校服到婚紗,扶持走過了半輩子,本來發誓要相伴一生,白頭偕老的,卻因為難産死在了手術台上,他大哥獨自撫養他們的女兒長大,說過自己終身不娶,可見兩人伉俪情深。
沈冰玉說完自己也難受,這一巴掌他挨得不冤,但他心裡也有無處發洩的委屈,他隻是不想娶一個他不愛的人,不想一輩子困在父母規劃的這條光明大道上,帶着枷鎖一步步走向可以預見的未來,行屍走肉地走完被擺布的一生,他又有什麼錯呢?
他捂着腫起來的左臉直起身,面對他哥,眼眶蓄淚,聲音顫抖,一字一句道:“哥,告訴爸,我不會結婚的,如果…如果實在接受不了,就當沒有我這個兒子吧。”
沈淩山深呼吸,目光冰冷對他道:“好,我會轉達的,但是你自己惹的禍自己去平,李小姐還在等你電話,自己去跟她聊聊吧,說不定,你還會改變你的決定呢。”
“知道了。”沈冰玉低着頭說。
沈淩山臨走前最後深深看了他一眼,說:“好自為之吧。”
直到他哥的身影漸漸與遠方的黑暗融為一體,沈冰玉才動了動凍僵的手指,他一吸氣,嘴角撕裂般的疼,估計是破了,他轉身上了樓,回到家用熱水洗去了一身寒氣,照着鏡子看了看自己的臉,左臉不出意外地腫了起來,紅紫色的吓死個人,嘴角也破了道口子,可以清晰地看見皮下的鮮血,隻要稍微一動,就會再次撕裂開來。
這細小的傷口用不了多久就會結痂,慢慢長好,要是他的家庭關系能像這傷口一樣容易愈合就好了,可惜世上總有些關系是花再多時間也恢複不了的,刻薄的家庭教育扭曲了他的性格,基因又遺傳了他爸的不肯服軟,強硬态度,導緻他與家庭越走越遠,隻剩下一根名為血緣的畸形紐帶連接着一點親情,斬不斷,逃不開,舍不得,愛不起來,恨不徹底。
浴室裡的水汽很快覆蓋了鏡子,他看不清鏡中的自己了,内心也如同被濃霧包裹一樣壓抑沉重,五味雜陳,委屈,不甘,憤恨。最終,他一拳砸向了鏡中的自己,從手機通訊錄裡找到了李小姐的電話,按下了撥号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