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醫生看着他說:“是我覺得她需要見你,小雪是我們這邊病情控制得比較穩定的一個孩子,她非常擅長忍耐,總是不自覺地壓抑自己的感情,我能感覺出來她不想給你添麻煩,但她畢竟隻是個十四歲的孩子,需要歸屬感,就算嘴上不說,心裡也是需要家長陪伴的。”
“你的情況比較特殊我能理解,不要求你隔幾天來一趟了,起碼兩周要來見一面,你盡量多陪她聊聊天,她心情好了才會配合治療,這話我說過很多遍你不要嫌我煩,心療藥療雙管齊下才能早日康複。”周醫生說完歎了口氣,他這幾年接待的心理疾病患者裡,這對兄妹是最懂事最配合也最讓人擔心的了,惡劣的生長環境和破碎的原生家庭對兩個孩子的影響很大,他們能長成現在這副“正常”的模樣已經算是老天開眼了。
他一直覺得哥哥也有心理問題,哥哥自己其實也知道,他旁敲側擊過幾次,但是哥哥一直拒絕治療,道理很簡單,他沒辦法兼顧治療和賺錢,兄妹倆的經濟條件隻有一個能入院進行完整的治療。
“好,我知道了,我會多陪她說說話的,麻煩您了。”左烽點點頭,低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想起來問道:“小雪昨天晚上是因為什麼……?”
“哦對忘跟你說了,她喝水的那個玻璃杯,昨天水打多了點就沒拿住,摔碎了。”周醫生用手比劃着說:“然後秦姐給她買了個更輕的塑料杯子。”
左烽愣了一下,然後緩緩道:“我知道了,知道了。”
左烽說完就默不作聲了,周醫生大概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妹妹得的這個肌無力是最折磨人的病,沒有辦法根治,隻能靠藥物和鍛煉身體減緩病情加重的速度,以前小雪還能下樓溜達兩圈,最近半年因為心理疾病加重,也沒心情運動了,飯也吃不下多少,整個人愈發消瘦,好像風一吹就要倒了,導緻肌無力加重,現在連500毫升的玻璃杯都拿不穩了。
他十分理解左烽的難處,他是小雪唯一的家屬,他這個當哥哥的心裡一定相當自責,但是他能做的都做了,小雪的病情卻每況愈下,他實在沒有别的辦法了。
周醫生的視線向下去,他看到左烽的手在微微顫抖,小雪的情況不好對他來說就是一種無形的壓力,但他也沒辦法幫助這個孩子更多了,隻能做些醫生常做的安慰,拍拍他的胳膊道:“沒事兒,小雪骨子裡是個不服輸不認命的孩子,最近精神頭也還不錯,别太擔心。”
他突然看見左烽手裡拿着的塑料袋,話題一轉問道:“你帶的是什麼啊?”
“哦,這個。”左烽把塑料袋打開讓他看了一眼:“路上買的糖葫蘆,小雪喜歡吃這個。”
“嗯……”周醫生托着下巴看着袋子思考了一會兒,有些為難地開口:“你有辦法把糖葫蘆捋下來嗎?就是不要那個木簽子。”
“為什麼?”左烽擡頭看着他,眼神不解。
“我們要盡量讓小雪遠離有潛在危險的物品,比如…這個尖銳的木簽。”周醫生看着一臉錯愕的左烽,心軟了一瞬,擺擺手道:“哎…家長在身邊的話就自己盯着點吧,千萬要注意,去吧。”
“好,我知道了……謝謝您。”左烽點點頭,輕輕帶上了辦公室的門。
他剛走出辦公室,就看見秦姐站在樓道裡等着他,他連忙過去問:“怎麼了秦姐,小雪沒事吧?”
“沒沒沒。”秦姐趕緊擺擺手,說:“我剛才去看了一下小雪,她畫畫呢沒事。”
“你這麼早過來估計沒吃飯吧,我剛出去在門口買了點包子和粥,你陪小雪吃點,她最近都沒怎麼吃東西,瘦了好大一圈呢。”秦姐說着從大衣裡掏出一兜熱騰騰的包子和兩杯紫米粥往他懷裡塞。
“好,多少錢我轉給您。”左烽把早點抱在懷裡,一隻手去兜裡摸手機。
秦姐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臉上一掃剛才的笑意,眉毛挑了起來瞪着眼睛說:“打住!你要給錢我真跟你急!”
左烽的手機欲掏又止,手被這個面相看起來十分溫和的阿姨死死按住動不了。
秦姐不是第一次給他倆買東西,大到冬天穿的保暖衣,小雪的生活用品,小到街邊的糖炒栗子,江米條,還有她自己做的一些點心和菜,都經常給小雪帶過去,每次見到自己也肯定得拿點東西,比起護工,她更像是他們倆的一個親戚。
左烽每次都想問出來價錢然後付給她,以前他們就因為這個問題展開過争論,最後以秦姐壓倒性勝利收場,用她的話來說就是“你都付我那麼高工資了,我心疼孩子給孩子買點小玩意怎麼了?再跟我提這套磕我就跟你急!”
“好,好,我記心裡。”左烽回想起了上次争論的慘敗連忙把手機揣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