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姐兒強到能夠脫離本體到玉京山外的暗河下和小蜉蝣交朋友,中都這株同樣以一萬六千歲為一年的樗樹竟然不生靈智。
通天敲敲樹皮,聽到厚重的悶聲,看着這株高聳入雲的樗樹,勾唇一笑,他可不信。
“天色已晚,兄長可願與我同睡?”
通天伸手邀請元始。有蹊跷又如何,他今兒睡定了這樹屋,才不願意為了些許猜忌苦了自己,再者,既有疑慮,何不主動上前探查一番。
“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元始便把手搭在他手心,目光從他潔白的手心緩緩上移,看見他師弟垂至身前的烏色的長發、透着淺粉的精緻鎖骨,最後是那雙含情星眸,并與他對視一笑。
世上竟有這樣可憐可愛的兄弟倆,羲和不禁莞爾,她與俊很應該向他們學學,感情如何不是需要經營的?
“兩位弟弟勿要擔憂,我既請了你們來,自要保障客人的安危,若是夜裡有什麼事情,就請以此示我罷。”
通天伸手接過,羲和的信物是一道觸手暖熱的金輪壓襟,中心镂空的地方塑成十二道光芒的日輪狀,周圍有四隻神鳥環日繞行,有太陽之精氣暗蘊其中。
這壓襟通體金質,光折射過來晃眼的很,不過這很符合他的喜好。
羲和身後有人見狀欲言又止,通天略略掃過,隻斂眸收下。
“謝謝姊姊。”
他心下明白這不隻是夜裡有事可以找她的憑證,也是某種盟誓的憑證,并非說他要支持羲和,但宗族在對外上,一向是很團結的,尤其在應對那些并非宗族子弟的神靈上。
如果這樗樹真藏着不妥,羲和不在,他憑借此物,大概能使喚動不少羽族的。
元始扯扯他的衣袖,通天拉着他走上纏繞的木藤階,有些事情是不好說的,就像他為什麼隻憑一件壓襟就能知道可以調動玄昭氏的宗族。
這是一種無形的直覺,宗族之間共有的默契,是藏在血肉與靈識之中的本能,他隻要看到,就會明白。
從這一方面來說,他雖然沒有過去的記憶,卻是實實在在的,她們中的一員。如果當年不是被老師撿到,他現在應該完全就是九命裡一隻貓,或許會是巫銜蟬那樣子,沒心沒肺,貪玩頑劣,又帶着貓仙獨有的狡黠,在宗族裡生活的如遊魚得水。
但那樣他不會見到元始,某個念頭忽然閃過去,通天沒有當回事,當然,也不會見到大師兄他們,誰能說這是一件壞事呢。
傍晚的樹屋是很吵的,有陸續歸來的飛鳥叽叽喳喳,元始聽得不耐,按下正瞳有異彩盯着群鳥的通天,“師弟,出去玩?”
“你是想?”
“我的書,還差一部分。”
“那我們去把它補全罷。”
通天知道元始在寫九州志,就像鴻鈞的《靈物志》,元始也想有一本他自己的書。
羽族們睡的沉,烏鳥壓襟穩穩挂在他衣裳上,通天扯了下,還是決定帶上它。
他自己是疑心病很重的貓,縱有信物,免不了懷疑人在裡面動過手腳,但今晚算不上機密的事,戴着聊作試探罷。
一路上沒有驚動任何人,也是,這說到底也隻是玄昭氏管轄的下都,不是她們的族地,金烏也不似大貓們那樣機警。再者,他們又不是從前的弱齡稚子,現在要是還那麼容易被發現,也就不必說什麼未來的志向了。
一切都很順利,當天晚上通天就做了個夢,夢裡他還是隻小貓咪,有人捏着他的爪子露出他的爪子尖去劃樹皮。
“拿它給你做貓抓闆好不好。”
一道聽起來溫和又儒雅的聲音帶着笑意在他頭頂傳來。
什麼抓闆不抓闆的,通天聽不懂,他順着那力道猛一使勁,樹皮就被他劃出了幾道傷痕,他猶覺不夠,又用牙去啃,尖尖的小貓牙在樹上留下兩個小洞,樹很沉默。
他爪兒尖尖要順着樹幹往上爬,身後的人這才握住貓的兩隻前腿把他拎起來,“你這個性子,以後誰能壓制得了你?”
那人很無奈,“你可真是個克星。”
誰是克星啦!
通天生氣扭頭。
這夢有些過真,夢裡的樹也很熟悉,通天早上回憶在哪裡見過夢裡的樹,外面的鳥鳴聲吵醒他,他順着木藤階向下走,忽然心中一動,圍着不材木巡視良久,終于在不材木的樹身,一處不起眼的地方發現了兩個小小的孔兒,小得像是被小蟲蛀出來的,然而卻很整齊,像極了小貓兒的尖牙印出來的洞。
曾經被撓破的些許樹皮已經在漫長時光的浸染下變得盤亘嶙峋,唯有那兩顆小小的孔牙永久的留在上面,像是樹也記得那曾經在它身上胡鬧的小貓咪。
伸手撫摸那明顯時年久遠的疤痕,通天心中一時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