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受了委屈,師弟為何如此鋒芒畢露?”
聽見這話,玉宸那滿帶侵略性的眸光忽的一下柔下來,眼眸微斂收起那一瞬間湧上來的萬千雜念,“師兄說什麼呢,我何時都是鋒芒畢露的。”
隻是習慣了在你面前不顯露出來而已。
玉宸咽下了未竟之語,他與玉銜蟬平分神魂,玉銜蟬繼承了大半在紫霄宮修行的記憶與情感,對于玉宸來說,雖然亦有那些記憶,卻并不真切,仿佛霧裡看花。
于他而言,真正清晰的記憶是昨天他才剛剛從漫天血色裡殺出一條生路來,身體越是疲憊精神便越發亢奮,狂熱到幾欲要将他自己燃燒殆盡的情感仍然殘留在他的心靈上。
正因此,玉宸才會生出人生苦短不如及時行樂的念頭,抛下留在九命的玉銜蟬直奔元始而來,他是一束無法控制燃燒自己的火燭,隻願窮盡所有熱烈至死。
然而元始,他作為紫霄宮三弟子時的師兄,他才趕路時認為隻有一張臉和性子不錯的人,竟然用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讓他那瘋狂的情思恢複了甯靜。
隻消一眼,那些沸騰、滾燙、日夜煎熬着的心火,就被盡數淋滅,元始究竟有什麼樣的魅力?
玉銜蟬忍不住在心裡思索起來,難道和卿曾說過的話是真的,面前之人當真是要一輩子克制他的宿敵?不,能夠影響他,隻是因為他太熟悉元始而已。
當真宿敵又如何,他早沒了當初年少無知非要将危險扼殺在搖籃時的念頭,這個人又是他自己的師兄,他一向護短,是不可能害自己人的。
玉宸心道,他疼這個人還來不及呢,他玉宸少主君可不是會虧待自己人的貓。
到底不想他師兄為他擔憂,玉宸緩緩岔開話題,“隻是一路走來多風塵罷了,師兄該為我高興才是。”
“此言怎講,難道師弟已經解決從前的事情了?”
這倒真是個驚喜了,隻是元始看着眼前的玉宸,心中生不出喜悅之情,明明他這樣期待師弟回來,他很小心地掩飾起自己的心緒。
“雖不中,亦不遠矣。”
玉宸故作玄虛,丢了他的赤色折扇,臉上便露出元始熟悉的,師弟那略帶些得意和衿傲的神色。
看起來就是一隻很得意想要跟他分享的大貓貓了。
元始的心情因着他這模樣好了一些,那種輕輕淺淺、帶着熟悉縱容的笑意出現在他臉上,他伸手做邀請狀,緩緩開口,“願聞其詳。”
玉宸于是心安理得将手搭在他師兄的手心裡,兩人遂攜手同行并說幾句閑聊之語。
“師弟此行可有收益?”
元始先問收獲,又問趣事,再問旅途颠簸與否,樁樁件件事無巨細,最後才小心詢問起他口中的風塵。玉宸那過分燥熱急切的心緒就這樣浸潤在靜谧的春水中,逐漸放松下來。
“師兄久不見我,可見我與昨日之我有所變化?”
“有許多。”
元始坦誠開口,玉宸毋庸置疑是他師弟,隻是現在的師弟,更多的是讓他心生憐惜。師弟回來之前他還輾轉反側思索自己的情感,師弟回來之後,他就隻剩下與當年一樣,密密麻麻從心底彌漫上的憐惜偏愛。
他太難将視線從通天身上移開。
“師兄喜歡現在的我麼?”
玉宸放松下來,冷不丁開始問他話。
“師弟怎麼突然問這個?”
元始疑惑,心底某個角落通天與玉宸的身影交錯劃過,師弟究竟遇見了什麼,他按下那份擔憂。
“難道師兄不喜歡?”
“當然不是。”
元始收回手,因為他師弟這稍顯危險的話感到一絲緊張,冥冥之中有種将要不妙的預感。
“那就是喜歡了。”
玉宸肯定道,話鋒一轉又問起其他來,“師兄以為,是我現在這樣你更喜歡,還是從前的樣子更得你喜歡?”
他的心确實因為元始的敏銳稍有觸動,但他這樣難纏的性子,反而越發偏執起來,柔得要溢出水的聲音,不動聲色給元始挖坑。
他能感知到玉銜蟬遠在萬裡之外,透過他的眼睛,将他目光投來。
那個此時站在九命族地的溪水邊,神色淡漠被無數大貓小貓簇擁在中間如雪原春色的美麗之人,同樣在關注着這裡。
“師兄最喜歡哪一個我呢?”
“都喜歡。”
元始毫不猶豫道,“師弟就是師弟,怎麼會有不喜歡的時候,無論是一點點的小貓崽,還是一團稚氣會撲人,亦或者是長大後的風流随意,我師弟都這樣可憐可愛。”
他一邊說一邊比劃,神色似乎十分懷念通還隻不到現在的他腰間時候的憨态。
不待玉宸繼續發難,元始輕歎一聲又道,“我隻是,心疼師弟。”
這話不好接,怎麼說來說去又說回來了。
遠方的窺探如潮水一夕退卻,那個不輸他聰慧,但在情愛一事上遠比他懵懂糊塗的半身不知是否滿意這個答案,在瞬息之間便收回他的目光不再關注此地。
難道他是認為元始的話難為情?
玉宸心性堅韌,是向來不肯做這些小兒女姿态的,聞言隻幽幽瞧着元始不說話。
單說此處,元始也認為這話說出來太過為難情,隻是他與師弟久别重逢,又想起昔年之事,一時情難自禁,感知到玉宸在看他,便更覺不妥,然而話已說出口,他難道還能消掉師弟記憶不成?
元始便有些惱怒,“師弟怎麼這樣看我?”
玉宸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盯着元始了幾眼,眼見着他師兄有點羞惱極了,才出言解釋,“我隻是覺得,師兄很有趨吉避兇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