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神仙保佑我,咳咳...神仙神仙保佑我!”城南梅花林深處的小廟裡一位少女邊咳邊說。
話音剛落,江月捏着手裡的帕子低頭猛咳幾聲,起落之間時,掌心留下一片微紅。
“我有錢,我有很多的錢,我給你供奉好多好多香火,我給你重修廟宇。”江月吓壞了,盯着帕子滿臉惶恐,慣沒了往日王府千金的端莊,“我不想死,求求你别讓我死。”
至于這姑娘是何人,為何在此處,又因何事說出此話,還要從一個時辰前說起。
“氣死我了,又是騙子!呸!”江月從醫館裡氣沖沖地出來,她貴為平陽王府千金,本可衣食無憂過完此生,可奈何自出生起便身患肺疾,從小到大求醫無數,是實打實泡在藥罐裡長大的孩子。
見過的大夫沒有成千也有上百,可無奈皆無痊愈之法,這其中不乏打着江湖郎中的名号,宣揚手中偏方可治百病的騙子。
這不,今天就又遇見一個。
俗話說的好,久病成醫。江月病的太久,導緻她現在稍微聊幾句便可知對方有沒有真本事。
她捏着帕子嗑了幾聲,氣不打一處來。最近時常覺得身子越來越乏,前幾日請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去府上看過,竟被告知時日無多。
江月不信,這才連夜遷人尋得這位“名醫”,不惜頂着大雪親自出門也要見上一見。
“他也敢号稱自己是全汴京最好的大夫。”江月看着從小跟自己長大的丫鬟,壓着聲音跟她咬耳朵,“我看他是全汴京最假的騙子。”
丫鬟笑着應了兩聲,擡手将鬥篷給她裹好:“天冷,仔細着涼。”
近來是挺冷的,三九寒冬,大雪紛飛。
江月鑽進暖轎裡小憩,不知不覺間竟昏睡過去。
許是身體不适,這一覺并不踏實。
她從小到大總做一個相同的夢,夢裡她腳踩白梅從天而将,停駐之處是自家宅院房梁。因此她酷愛梅花,總和父親母親嬉鬧說自己是花仙轉世,但二老聽聞卻是撇着嘴搖頭。
父親母親曾說過,江月出生那日天降暴雨,雷聲陣陣,母親曆盡萬難才将其誕下,後來月子裡不知怎得還丢過一次,全府上下鬧翻了天,宅子裡哪兒都沒瞧見,後來懷疑是被人偷去,又派人把城裡翻了個底兒掉,最後在一個小破廟裡找到了她。
家丁找到她時,江月毫發無傷,隻是襁褓上多了一枚漢白玉佩。還是娃娃的她睜着大眼睛直勾勾瞧着廟中神像,嘿嘿嘿地傻笑。
二老失而複得,每次和她提起都頗為神傷。但當事人江千金是一點兒也不記得,權當聽畫本了。
突然一陣大風将帷幔吹起,寒風裹着清香悄悄沿縫隙晃過鼻尖,她一個激靈醒過來,立刻坐直掀開轎簾。
“咱們附近有梅林嗎?”她問丫鬟,“若是不遠,我想去采幾隻帶回去,送與母親。”
丫鬟正想阻攔,江月求饒開口道:“好妹妹,就讓我去一會兒,好久沒見大片的梅花林了,讓我去看看嘛。”
轎子一拐,饒了道。
沒多久便到了梅林。江月掀開帷幔,轎外好景一片,白梅紅梅交疊錯落,風一吹,隻見枝頭點點搖晃,随風蕩起幾枚花瓣。
她傾身出去,帶着梅花圖樣的繡花鞋從裙擺下露出,踮着尖兒落在白雪上,宛如天上花瓣飄至人間。
這片梅花林不算小,她帶着貼身丫鬟踏雪賞梅,留下一串腳印。
而天公似是不願作美,頃刻間竟平地升起凜冽寒風,卷着絲絲細雪朝江月撲來。江月正欲開口讓丫鬟采摘兩三枝帶回去,話還沒說出口就喝了一肚子風,當即便咳得停不下來。
“我們回吧。”丫鬟說,“等下我喊幾個家丁來摘。”
江月歎了口氣隻好應下,可雪越下越大,來時随性而至,現在走來繞去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路,走了半天還是沒看到轎子。
行至深處,周遭寒意漸濃,江月覺得步子越來越沉,咳嗽一次比一次重,她摟緊幾近冷下來的湯婆子,冰天雪地裡,小姑娘鼻頭凍得通紅。
沿小徑繞過一個彎,忽然發現梅花之後藏着一座廟宇,主仆二人三步并作兩步趕忙進去。
這廟小而破,許是位置太偏香火并不旺盛,梁上結了不少蛛網,牆皮脫落斑駁。
雖是陋室,但幸好還可遮風避雨。
丫鬟暖了暖身子回去喊人,江月站在中間隻覺得台上石像頗為面熟,他不似尋常模樣般兇神惡煞或是心寬體胖,反倒頗有幾分俊秀,眉眼間還帶着韌勁。向來不信神佛的她突然從心底升起一股說不清的信任。
半晌,她突然拎着蒲墊撲通一聲跪了上去,想她貴為千金,活到現在還是第一次對着尊石頭雙手合十。
“神仙神仙保佑我,神仙神仙保佑我。”她邊咳邊說,繼而扯下腰間那枚自襁褓就陪一直着她的玉佩,塞進蒙了一層塵的功德箱裡,“我給你修廟宇塑金身供香火,能不能求你不要讓我死,我不想死。”
江月的聲音氣虛飄渺,幾近喑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