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白吓了一跳,步子一斜差點撞江月身上。
屋裡布局完全變了樣,不是驿站,倒像是商賈人家孩子的閨房。
一個年約五六歲,盤着兩個發髻的奶娃娃身着紅色繡錦長裙,坐在正對着門的榻上樂呵呵地晃腳。
“衛哥哥!”她跳下塌,一路小跑到江月面前,腳腕上的銀鈴铛叮鈴鈴響。
奶娃娃拉起江月的手原路返回,手腳并用爬上塌案,彎着腰在床縫裡摸索半天,終于拿出一塊用手帕包着的芝麻麥芽糖。
“喏,我昨天知道你要來,特意給你留的。”娃娃攤開手絹,捏起一塊遞到江月面前,“快說,柳兒是不是對你最好的人。”
江月一聽娃娃自稱柳兒,再看一襲紅衣,震驚之餘立刻轉頭看了一眼守在旁邊的木白。
她不知怎麼接話,開口準備追問些問題的時候,自己卻發出了另一個聲音:“是,柳兒最好了!”
聲音是幼年男性,似是還缺了顆牙,說話漏風咬不準音。
之間柳兒心滿意足地擡擡下巴,晃着腳含着一大塊麥芽糖。
“你爹爹最近怎麼都不來找我爹爹了?”柳兒顧着腮幫,“都好久沒見你來找我玩了。”
江月手不受控制地伸向麥芽糖,盯着木白想問問他能不能聽到自己說話,可話到嘴邊又轉了彎:“我爹他最近忙的很,天天和鋪子裡的叔叔們在書房讨論事情,我也不知道都在聊什麼,有時候連飯都不吃,怎麼會有人舍得不吃飯呢,不理解。”
“哎呀!你就知道吃!”柳兒舔舔手指瞥了他一眼,“不過我爹爹最近也是,天天都悶在書房裡,陪我的時間都少了。”
木白在江月即将把糖吃進去的時候,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将麥芽糖輕輕奪了下來:“别怕,我守着呢,先看看是怎麼回事。”
即便是木白把東西拿走,剛被松開手腕的江月也還是按照原定路線,浮空朝嘴裡遞了一口空氣,聲音又起,卻似是含着東西:“那我和我爹說說,我自己來找你玩?”
“好呀好呀。”柳兒睜得大眼睛朝江月點點頭,“衛哥哥你帶我去放風筝吧!去年那個風筝可好看啦,還飛的特别高,今年再給我做一個吧!”
柳兒似乎特别開心,垂在床邊的腳越晃越快,銀鈴的聲音也越搖越激烈。
就在江月覺得吵的心煩的時候,眼前的一切卻慢慢開始褪色。家具、人物皆失了光澤,變成了一個個紙紮的模樣,桌子上的麥芽糖迅速發黑融化,爛成一灘黑水,點點芝麻化作無數蟲蟻滿桌子亂爬。
江月哪見過這麼些蟲啊,一聲尖叫跳了起來,從懷裡抽出帕子猛猛擦剛剛沒過糖的手。
方才靈動可愛的柳兒這會兒雙目無神,紙糊的眼睛突然從裡面被戳了個洞,帶鉗子的蟲立刻争先恐後從裡面鑽出,口子被扯得越來越大,紙人柳兒瞬間被撕成無數碎片。
所有的觸手、複眼直勾勾盯着江月,萬蟲整齊劃一朝她湧來,蟲足摩擦發出沙沙聲,聒噪又令人恐懼。
江月見狀一個後撤箭步,晃着木白的胳膊連連說道:“還好剛剛你沒讓我吃!還好有你!”
木白也被眼前的景象惡心得不輕,攬過從塌案上沖下來江月,扯下腰間的佛珠單膝跪地一拳垂向地面,霎那間,一條火龍遁地而行,沖進黑壓壓的蟲堆裡肆意吞噬。
就在萬蟲被引開的那一瞬,木白急忙拉着江月的手從房間裡跑出來。
“我的天...”江月皺着眉頭,“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啊?惡心死我了!”
木白也破天荒的一臉不爽,盯着房門啧了一聲:“看來我們又進到幻境裡了。”
江月拍拍胸口轉頭看着前後空無一人的走廊:“我說這柳娘到底想幹嘛啊?煩不煩?況且方才我一個女孩子怎麼就成了她的衛哥哥。”
“你不是她的衛哥哥。”木白皺了皺眉,警惕地四下觀察,“我們找找出口,先出去。”
說話間,方才的屋裡火光沖天,悉悉索索的聲音漸漸從四面八方升起,蟲子順着牆壁爬上天花闆,刺破紙糊的門窗開始往外跑。
木白此時背對房門,一隻蜘蛛從天垂在他身旁,它一用力往木白脖子上蕩去,江月急忙一揮手中短弓,弓柄劃破空氣将蜘蛛拍到牆上。
随着這個動作,更多的蟲子湧出,江月拉起剛反應過來的木白頭也不回往前跑。
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江月木白住的是天字号房,方才的屋子就在他們天字一号旁邊,自然也在同一層,天字房在驿站最頂層,而此時站在走廊盡頭的江月,不見向下的樓梯隻見向上的樓梯。
“怎麼回事?”江月皺着眉頭,“不管了,先走吧!”
木白也弄不清到底怎麼回事,隻好一邊跟着往上走一邊用仙術操控方才在房子裡的火龍。火龍攬在樓梯口,化作一道不透風的火牆,形成天然屏障。
二樓和剛剛完全不同,剛踏上最後一級台階,江月腳下一軟,竟發現自己踩在一片草地上。
走廊長長,開滿鮮花,期間偶爾幾隻蝴蝶飛過,眼光透過廊上木窗灑在草上,一派祥和,和樓下黑壓壓的蟲群形成鮮明對比。
“這...”江月怔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