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路上,燕輝和柳綽的臉色都不太好,齊澤林撞的那根金柱離他很近,那種滾燙又帶着粘稠的血的觸感仿佛還一直停留在他的手上,這是他第一次眼睜睜地看着一個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死去,無論沖洗了多少次手,他還是能聞到那種揮之不散的血腥味。
馬車緩緩停在府門前,燕輝難得面色沉重,他招來了一個通過幾天相處覺得比較老實靠譜的護衛,“你去一趟山陽郡,查查齊澤林家中還有沒有什麼人。”
王府的人對燕輝的命令是不問緣由絕對執行,武威領命道了一句“是”後就去做動身準備,留下後一步進府的柳綽略帶疑惑地打量着燕輝。
燕輝熟知龍傲天流的套路,像柳綽這種身份怎麼也是自己人,所以他吩咐事時并沒有避開柳綽。他看見柳綽眼中的疑慮,便将齊澤林死前的情況大概說了說。
齊澤林撞柱自戕時他離得很近,他又是周圍朝臣中反應最快的,太醫匆匆趕來時齊澤林就已經不太好了,鼻腔和喉嚨都嗆着血,燕輝一直拿着衣物替他止血,所以離得最近,“他失去意識前一直死死拽着我的衣擺,他喉嚨嗆着血,聲音很小很模糊,我也聽不太清,但依稀能辨出幾個字,什麼‘放過’,什麼‘家人’,什麼‘救’。”
“我見他意識模糊,說的話也是颠三倒四,一會兒是‘放過’,一會兒又是‘救’,所以在宮裡的時候沒說什麼,但左右還是有些介意,就想讓人先去查查看。你怎麼了?感覺臉色不太好,是不是被今日的事情吓到了?”
柳綽心事重重地扯了一個笑,禮儀周全地謝過燕輝的關心,借口身子有些乏後便告辭先回去了。她對齊澤林的了解比燕輝多,她在計劃将齊澤林拉入局中時就已經找人調查了齊澤林的親友和生平,她知道齊澤林雙親已經過世,僅有一個同胞妹妹,算是他一手帶大,和他關系很是親近,嫁在濟陰,夫妻恩愛,是青梅竹馬。
她派人連夜趕赴濟陰郡,飛鴿傳回來的消息卻是他們夫妻二人在去祭祖路上被山賊所擒,至今已有四日,她派去的人趕到時當地衙門已經組織了官兵派去救援。柳綽傳信回去讓他們務必要救下這家人,然而再收到消息時,發現人已經死了——山賊眼見抵擋無望,防火燒山,人沒救下來,兩屍三命。
......
三皇府内的氣氛一連沉悶壓抑了十來日,特别是柳綽所住的院子,沉郁得仿佛就像是被陰雨籠罩似的。
主子心情不好,下面的人自然也不敢太過活躍。
“哎——”杜若坐在廚房的門檻上,托着下巴,郁悶地歎了一口氣。
“哎——”小院廚子坐在杜若對面的小凳子上,胖墩墩的,也托着下巴,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十多天了,”杜若看着撤回來幾乎沒動過的午膳發愁道,“再這麼下去姑娘的身體怎麼受得了啊。”
李廚也很惆怅,作為一個熱愛做飯的廚子,看見自己做的菜怎麼樣被端出去又怎麼樣被端回來是對自信的最大打擊,是以這些日子他想盡辦法變着花樣做菜,結果眼看着僅剩的幾根頭發都要掉光了,這菜該是怎麼樣端回來還是怎麼樣端回來。
“這到底是為什麼啊?”
杜若搖頭,自從那日從宮中回來後,柳綽就不怎麼說話了,除了處理正事交代事情,她就一個人悶在屋裡,時不時還會發呆,也不知道怎麼了。
“聽說殿下這幾日也是忙得很?”
“是啊,”杜若歎氣,那日之後沒過幾日,燕輝也奇怪了起來。寒冬臘月,又正值年關,朝堂的事情本就忙不過來,他竟然還想着要精進騎射,請了教習師傅過府,早起貪黑地抽空練習,也不知怎麼就突然争分奪秒地發憤圖強了。
“你說......”李廚有些猶豫,他雖然算是看着柳綽長大的,但畢竟性别擺在那裡,很多話說起來也不是那麼方便,“新婚燕爾,殿下突然間忙了起來,姑娘該不會是感覺被冷落了,所以心情一時轉變不過來吧?”
“怎麼可能,”杜若天天跟在柳綽身邊,雖然她也說不明白柳綽對待燕輝到底怎麼一回事,但就直覺而言,她感覺自家姑娘對燕輝的态度是巴不得少見,能不見當然最好。
“你個小娃娃,這你就不懂了吧,”作為已婚二十多年的過來人,李廚對此很有發言權,“姑娘面子薄你又不是不知道,這種事情怎麼可能還會挂在嘴上。”
杜若想了想,覺得李廚所言也不失為一種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