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信，這樣……你還不來聯系我。
視線變得昏暗，你閉上雙目。
再次睜開眼睛，指尖觸碰到一段柔軟的布料。
“醒了。”
是熟悉的聲音。
視線仍有些模糊不清，你用力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終于看清面前人的臉。略顯熟悉的面孔，卻因為那份之前沒有的成熟而異樣起來。
是……他嗎？
“你是誰？”
眼睛四處看了看，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變成人身形态。
誰料這人并未回複你的問題，而是向你發問。
“早些時候，一位犯人在獄中突然發了瘋似的要喊人過去，說是有話要交代。我們本以為是他終于想開了，要說些秘辛，誰承想他卻說自己家鄉屋中有人受傷，拜托派些人過去照料。”
“小貓，你說，這位犯人——是否有私通之罪？”
霎時，冷汗直流。你顯然沒想到獄中還有這樣一位存在，能把你的行動計劃推翻，甚至直接找上門來問責。
該死，丹楓究竟是犯了什麼錯才會被看管得如此牢固？
你猜不出。
實際上，你到現在為止依舊不相信他犯了錯。
“小貓，怎麼不說話。”
“我——”你咬咬牙，頂着壓力反問道：“這位先生，那犯人所犯之罪是如何？”
“……與你無關。”
“先生不說，我怎麼回答。”你擡起頭，毫不示弱地瞪回去。圓圓的貓眼對上那道黯淡無光的眸子，受氣勢壓迫而緊縮。
那人回視你，目光平淡無波瀾，長久才歎出一口氣，竟略顯出幾分無奈。
“……唉，罷了。”他捋了捋袖子，清嗓說：“你想見到人暫且是見不到了，不過——他平安無事。”
“你可安心等待，相信過不了多久，他便會回複你了。”
他是怎麼知道這麼多的！？
話語宛如被糖衣包裹的尖刀向你刺來，那一字一句間所蘊含的深意令你害怕至極。
“現在，”他伸出手，觸碰到你的額頭。“醒來吧。”
“唰——！”
“丹楓——！！”
你再一次從地上坐起，不知此時何時，身在何處。如同做了一場又一場不會醒來的夢，現實于你毫無意義。
夢中的一切逐漸變得模糊不清，你用力敲打下腦袋，卻在下一刻痛得深吸一口涼氣。
“呃啊——！這、這是……什、麼……”
滿手鮮血。
是你自己的血。
是了，剛才自己猛地将頭撞向桌子，按理來說，以你的淡定性格本不該做出這樣不計後果的事。
果然還是被丹楓的情緒影響了嗎……
你的心情愈發低落，轉眼看向沾滿了血迹的指尖。
正是因為受傷，身體才自發化作人形以求保護，畢竟人的雙手和貓可不一樣，能幹多了。
“剛才做的夢……那夢中人，是丹楓嗎？”你喃喃自語。“長相，身材，語氣，甚至是服裝都非常相似……丹楓，是你啊。”
“我居然沒發現。”
“你變得更沉穩了。”
“不想讓我繼續深入，是怕我知道真相，還是怕我因此受傷？”
必定是兩者都有吧。
被深埋在獄中的你，也會做和我有關的夢麼？
你放任傷口蔓延，卸力躺在冰涼的地上。眼神沒有聚焦，隻是凝視虛空中某處。
“可我好想你，想念你的懷抱，你身體的溫度。”以往萬分羞恥的話在此刻，在無人的房間，昏沉的大腦下變得自然。
或許是因為這場夢，使你對他的喜愛與期盼愈演愈烈，烈火一般永不熄滅，甚至有毀滅一切的架勢。
等待令人痛苦，你不想再進行遙遙無期的等待了。
“丹楓……丹楓。”
“你說我們同生一體，為何我不可替你受刑。”
“換你來等我，畢竟……我已經等過你一次了。”
擁有一半貓咪本能的你，一向敢想敢做。
兒時最喜歡的魚幹玩具被小孩子搶走了，你二話不說，撲上去就咬他的手指。
不會有心理負擔，因為搶人東西本就不對，你幫家長管教兒童，大不了動作輕些就是了。
可那些人仍要罵你，打你，驅逐你。
貓怎麼可以咬人呢？
他們說你是壞貓，是一輩子無法被馴服的野貓。
你并不在意他人的話，隻是擔心這些評價會引火燒身到丹楓身上。
所幸丹楓争氣，不久就修煉出一身高強本領，在參加過幾場比試後，便沒幾個人再敢說閑話了。
你站在将軍府前，把思緒從回憶中脫離出。一雙圓潤的貓眼眨了眨，随即目光由迷茫轉為堅定。
要是失敗了，把我和丹楓關一起也可以。
有這樣的想法在，你全然忘記了害怕——
當丹楓接收到這個消息時，竟覺恍若隔世。
“……咳——有、人來……”
他的語氣中充滿了不可置信，聲音一字一頓，嘶啞至極，像是有十多年都未與人說過話。
“對，有人來找你。”侍衛答完，立刻離去，一秒也不願多待。
像丹楓這樣的囚犯，他的獄房都是專屬的單間。厚重粗大的鐵鍊牢牢鎖住他的四肢，房間無比黑暗，透着面前那道暗綠色的屏障，丹楓僅能瞥見一絲微光。
這短暫的一縷微光，對他而言毫無用處。
他沒有問是誰要來，反正無非就是那些問責他的人，他早已習慣了他們的罵聲。
很輕的腳步聲。
這使他産生了幾分不該有的熟悉感。
但那個念頭很快被抹去，就像不該存在的幾道筆畫，被創作者厭棄。
她已經不會再來了，在被他拒絕後。
“丹楓。”
一雙大且漂亮的貓眼突然出現在他腦海中，随後，是那個人完整的身影。
身着藏青色白邊長裙，身姿窈窕，輕快活潑，頭頂則是自己幫她挽的白玉簪子。
丹楓不會忘記這道聲音。
“我來看你了。”
“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晖脈脈水悠悠。”少女朗聲道：“等了你好久都沒等到你回家，那我幹脆自己來找你好了，丹楓。”
她低低笑了聲，聲音宛若一支羽毛，掃得他心生癢意。
“你怎麼不再用心音與我說話了，連句平安都盡是敷衍。”
“你都不想我。”
“丹楓，我做了一場夢。夢中——也有一個你。你先是對我問一通答不上來的問題，然後有告訴我你很好，不要挂念。”
“騙子。”她正色道，将兩個字釘進他的身體。
“将心比心，若是我這樣說，你會信嗎？”
一片沉默後，少女再一次提起話題。
“丹楓，我有了一個打算。若是我說，你的罪都是我犯的，而你隻不過是個輔助者，他們會信嗎？”
不，不要這樣！丹楓被她說的話吓了一跳，想要擡頭阻止，脖子卻因為久未活動而抽搐起來。
“呃——咳咳咳——！”
“他們不會信的，但他們會将你我交換。”
“因為你是雲上五骁之一，是骁勇善戰，禦海控水的持明龍尊大人，亦是建木封印的掌控者。”
“你本就有萬千信徒，現在又因為戰場立功而廣受關注。雖然随着你入獄，很多人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背叛，但我相信，仍有一些人在等待着你的回歸。”
“而我與你本就一體而生，由我來頂罪，信服力更佳。”
丹楓聽着少女完全不可以被采納的計劃，一顆心仿佛沉到了萬丈海底。
别說了，别說了，别說了——
“更何況，他們本就不待見我，不是嗎？”
“不——不是的！”
“噓。”一向以冷靜示人的少女打斷了丹楓未盡的話，“我聽出來了，你現在身體不大好，等出去之後，定要好好養着。”
她的語氣甚至充滿了笑意。
“我不在你身邊，一個人要收斂點傲氣……雖然你現在已經做得很不錯了。”
“好好生活，等着我。丹楓，如果實在接受不了，就把這當做是你讓我苦等的回報吧。”
“很快，你便能再一次見到太陽了。”
“等我們再一次相見的時候，我有一句話要對你說，現在，就把這當做一個約定吧。”
“明天見，丹楓。”
輕快的腳步聲響起，是少女走開了。
她的話語卻仍在丹楓腦海中盤旋，久久回蕩，難以忘記。
不顧他的勸阻前來，還自說自話地，要來頂替他的懲罰。
“咳咳……等等。”
先是一聲。
丹楓再次提大音量，沖着那唯一的方向用盡全身力氣大喊。
“停下來！丹心！”
腳步聲确實消失了，卻不知是因為他的話而停下，還是已經離開了。
“咳——我，我也有話要對你說，現在就要。”
來不及思考委婉的措辭，身體上的痛苦也限制了他的發聲，無奈，隻好挑中最重要的那幾個字說出來。
但這樣也足夠了。
“我喜歡你。”他說。“不要再來這裡，在外面好好待着，等我出去……咳——”
“與你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