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街道上彌漫着淡淡的濕氣,空氣裡還殘留着昨夜微雨的清新氣息。寬美提着一個小包,站在中村房間樓下,擡頭望着那扇熟悉的窗戶,心中卻隐隐有些猶豫。昨日回家時,春梅拉着她的手,語重心長地對她說了許多話。
“寬美,你真的以為中村是個溫柔的人嗎?他害死了我的父母,他們活生生被燒死在甘蔗園裡。”春梅的聲音壓得很低,卻藏着刺骨的憤怒,“他還逼得我哥哥流落在外,不能回來。他能對你溫柔,對别人卻能下狠手,難道你不該對他多一分警惕?”
寬美沉默了。她知道春梅沒有說謊,也清楚中村的過去染滿了血,但她仍然無法将那個總是溫柔地為她倒茶、在她下棋時專注凝視她的人,與春梅口中的惡魔完全重疊在一起。最終,她深吸一口氣,決定像往常一樣對待他,但春梅的話,她也會牢牢記下。
她敲了敲門,不一會兒,門被拉開了。中村站在門口,一看到她,嘴角就揚起了一抹歡喜的微笑。
“寬美?你怎麼會來?”
寬美笑着點頭,溫聲道:“我替黃桑來台南辦點事,剛好經過這附近,就順便來看你。”
中村聞言,嘴角的笑意更深,側身讓她進來。房間裡如往常一般整潔,窗邊那盆内門竹依舊郁郁蔥蔥。
寬美走到窗邊,看着那盆内門竹,輕聲道:“你把它照顧得很好啊。”
中村倒水的動作一頓,随即笑道:“除了固定澆水,其他什麼都沒做。不過就像你說的,内門竹很好養。”
他看着寬美,目光裡帶着些許柔情。寬美擡眸,正對上他的視線,微微一笑,便在棋局旁坐了下來。
她看到棋盤上空空如也,便随口問道:“你最近都沒下棋嗎?”
“最近沒心情。”中村坐到她對面,随手端起茶杯,“警局分派了任務,正忙着調查。”
寬美聽着,未多問,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就在她準備離開時,眼角的餘光瞄到了書桌上的一份資料,上面赫然寫着“林俊彥”三個字,以及“煽動漁民事件”的字樣。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面上卻不動聲色,繼續與中村寒暄了幾句,便起身告辭。
一離開中村的房間,她便立刻奔向醫生館,找到了林俊彥。林俊彥聽完,眉頭緊鎖:“我早已不參與抗日運動,怎麼會被牽連?”
然而,不出片刻,警察便上門請他“配合調查”。林俊彥并未反抗,淡然地跟着他們走了。恰好他的母親拎着菜籃子走來,見狀臉色大變,急忙跟了上去。寬美擔心林俊彥的母親,趕緊向黃桑請了假,決定陪着她一起在警局待着。
——
晚上,街道上燈光零落,微風拂過,帶來些許夜晚的涼意。中村站在黃桑的辦公室門口,目光落在緊閉的門扉上,眉心微蹙。
他等了許久,直到黃桑自己出來鎖門,他才走上前,語氣平靜卻帶着一絲試探:“寬美呢?”
黃桑手上拿着鑰匙,聞言微微一愣,擡頭看了他一眼,随口道:“她今天下午就請假了。”
“請假?”中村微微皺眉,聲音裡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低沉,“她沒跟我說。”
“或許是臨時有事吧。”黃桑聳聳肩,鎖好門後拍拍手上的塵土,随即擺擺手道:“行了,我也該回家了。你呢?”
中村未作回應,隻是點點頭,目送黃桑離開。他站在原地沉思了一會兒,心裡湧上一股說不上來的失落感。寬美從未無故缺席過,更不會不告訴他就突然請假。她去做什麼了?
“怎麼沒跟我說一聲?”他低聲喃喃,目光沉了沉,眼底隐隐浮現幾分不悅。
帶着疑惑,他轉身離開,徑直朝警局走去。
推開警局的大門時,正值夜晚最深沉的時刻,廳内的燈光明亮卻顯得冷清。中村原本隻打算提交任務報告,但不經意間,視線落在了一處角落——
寬美坐在候座椅上,低聲安慰着一個年邁的婦人。那婦人神色焦急,雙眼布滿血絲,手緊緊攥着衣角,顯然已經坐了許久。寬美溫柔地為她倒了一杯熱茶,輕輕遞過去,聲音柔和:“伯母,喝點熱茶吧,暖暖身子。”
“俊彥他……”林俊彥的母親顫抖地接過茶杯,聲音有些發澀。
“伯母,警察隻是請他配合調查,應該很快就會讓他出來的。”寬美輕聲安慰道,眼神堅定,“您别太擔心,我會陪着您等。”
中村站在門口,靜靜地看着這一幕。寬美臉上帶着柔和的笑意,耐心地輕聲安撫,而那份溫暖的模樣,在他眼裡顯得格外熟悉。他的目光微微收緊,心底莫名升起一絲複雜的情緒——既有幾分不悅,又有點難以言說的……嫉妒?
他很快弄清了事情的經過,薄唇微勾,心中暗自冷笑了一下。
**終于讓林俊彥吃點苦頭,他心裡舒坦多了。**
然而,臉上卻不露痕迹,他穩步走近,淡淡開口:“還沒出來?”
寬美聞聲一怔,回頭看到中村時,眼中閃過一絲意外:“中村?”
“嗯。”中村目光掃過她,又看向林俊彥的母親,神色依舊冷靜,語氣平緩地道:“他隻是接受調查,不會有事。”
林俊彥母親擡起頭,看着眼前的男人,臉上掠過一絲不安。她認得這個人——特别高等警察,冷漠無情,她的兒子,正是因為這些人,如今被關在警局裡。
她沒有說話,隻是低頭抿緊嘴唇,雙手顫抖地握着茶杯。
寬美察覺到她的緊張,輕輕按了按她的手背,安撫地笑道:“伯母,别擔心。”
中村垂眸看着這一幕,微微眯了眯眼,心情有些複雜。他不喜歡看到寬美為了别人如此費心,但他又無法真正生氣,因為她就是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