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羊太年輕,看不出來夏霁笑意裡的那份淡然和從容,但她看得很清楚。
就憑這點,她敢斷定,夏霁絕非一般人,呂羊說的沒經曆過生死的象牙塔生活,應該不适用于他。
而這,也正是她找夏霁談一次的原因。
那個心裡本來隻是猜測的想法,在見過夏霁後,已經變成了一半一半的笃定,涉及到别人的隐私,她也是默契地挑了個兩人獨處的時機。
老譚依然溫吞的,從4天前說起:
“其實在周一那天早上,我就見過幾個從校門外進來的人,他們一共5人,看着像是官方派來的救援人員……”
那天,是詭異降臨的第一天。
尚未清醒的老譚照常上下課,一次,路過高三,發現了一群與校園格格不入的人。
他們身着黑色飒沓制服,舉止整肅。
正謙謙有禮地詢問一個學生。
不知道那個學生說了什麼,他先是指了指高三(2)班的門,又搖了搖頭,接着指向了學校後門的方向,臉上流露出恐懼和後怕,然後就一直搖頭不再說話。
那5人相互确認了眼神,小聲讨論片刻。
最終留下1人。
其餘4人全都朝着學校後門的方向而去,而那個學生也回到了高三(2)班的教室裡。
這時,老譚才想起來去接觸那5人。
隻不過他們行動太快,即便是留下的那個人也轉眼消失不見,老譚加快步伐,趕到時也隻是撲了個空。
雖然做了無用功,但老譚并不沮喪,反而更加凝重。
她就是那時候成為了清醒者。
“他們應該是你的同伴吧?”
“夏霁。”老譚緩緩開口,“你是秘探吧?”
室内一時安靜。
老譚看似陷入了回憶,實際上一直注視着夏霁的眼睛,沒有片刻分神。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
但夏霁的眼睛她卻是有些看不懂了。
那雙眼太平靜了,宛如深不可測的淵海,無風無浪,又好像籠罩在大霧中,看見什麼都飄飄渺渺,如真似幻。
她本以為他會否認,或者裝傻。
又或者避而不談,暗懷警惕,與她進行新一輪的語言試探。
但夏霁卻是輕輕點了點頭。
承認了。
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一樣,她問,他答,配合無比。
這反倒給了老譚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難道是因為太過輕易得到的答案,天生就容易引起人的多疑麼?可她隻是想要一個答案而已,難道非要勾心鬥角一番,才能證明答案的真實性?
内心糾結,她也有點迷糊了。
不過,夏霁下一句話,卻徹底打散了她所有的懷疑。
“5年前,江市複仇案。”
“涉及神秘事件編号:d-0025。”
“神秘事件命名:【複仇者面具】。”
随着他一字一句道出,老譚的瞳孔猝然縮成針尖大小。
“原名,譚芷。後更名,譚之雅。”
“4年前經過調研院療養院批準,同意放歸社會,正常生活。”
“現,于育林高中擔任高二年紀班主任一職,适應性良好,已确定基本痊愈。”
夏霁頓了頓。
有一些事情,還是别說來為好,那些風雨雖然都是過往,但對當事人來講可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有這些,就夠了。
最後,夏霁歎息着道了句:“譚老師,好久不見了。”
沉默良久。
老譚從回憶中回過神來,雙眼恢複了焦距,隻是臉色依舊木然。
一開口,嗓音暗啞。
“那确實,都是好多年以前發生的事了,是個老套的故事……咱們就不多說了。”
她望向夏霁,有些疑惑。
“但我記得當年負責這件案子的,應該隻有「赤紅」?”
“他是個很年輕的秘探。”
“可5年過去了,他應該長成了一個很出色的青年了,如果還活着的話。”
說到這裡,她黯然的眼神裡泛起了些許感激和憂慮。
顯然,她一直知道的,秘探是一份高危職業,隻她自身的經曆就已經足夠兇險可怖,而那些常年行走在刀尖上之人的生活,她更是不敢想象。
生命從未如此脆弱,有時候一去,就不會回來了。
“你不是他。”
“你是誰?”
除了「赤紅」,老譚記得自己并不認識其他秘探。
夏霁并不意外,提示道:“那時候,我還不是秘探呢。”
“不是秘探?”
喃喃着,老譚盯着夏霁的臉瞧了許久。
越看越覺得眼熟起來。
她,好像真的在哪兒見過這張臉!有些模糊,是太久遠了?
對了,是他長大了啊!
“那個小孩,是你?!”
5年前,在她充斥着仇恨和絕望,快要自我毀滅時,那個年輕人出現了。
手裡,還牽着一個小孩子。
那個孩子隻有10歲大小,特殊的發色和瞳孔,十分奇異,面無表情的臉上,雙眼冷漠又無情,令她記憶尤為深刻。
“可我記得那個孩子不是一頭雪白的長發、一雙粉紅色的眼睛嗎?當時「赤紅」說什麼來着,好像是得了白化病?”
“記不清了,但你現在怎麼……”模樣大變了?
後面的她沒說出口。
這已經不僅是外貌變了那麼簡單了,就這一雙含笑溫柔眼,簡直跟小時候天差地别,像換了一個靈魂似的。
也難怪她半天想不起來。
僅憑一點點熟悉的輪廓還能聯想到,已經算她記憶力過人了。
對此,夏霁伸手捋了捋耳畔漆黑柔順的發絲,轉了幾圈。
垂眸答道:“人總是會長大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