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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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幸的視線落在江霈言身上,他深吸一口氣,擺了擺手,“你先領泱泱去處理傷口,這小沙彌處,有我。”
江霈言微微垂眸,他低聲應是,并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忽地伸手,将随泱打橫抱起。
随泱低呼一聲,她下意識用沒有受傷的那隻手環住了江霈言的脖頸,視線不加遮掩的,明晃晃地落在了江霈言的臉上。
江霈言并沒有低頭去看随泱,他單手穩穩當當地抱緊了随泱,喉結輕滾,開口時,是安慰,“莫怕,有師兄在,不會叫你疼,也不會讓你留疤。”
随泱身上的力氣松了松,她眨巴眨巴眼睛,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方才哭過,現在眼珠子幹極了,讓她不住地想要眨眼,視線也有些不自在地想要移開。
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來。
随泱的腦袋虛虛抵在江霈言的心口處,她垂着眼,牙齒輕輕咬住了口腔内的軟肉,胸腔之下,似有什麼怦怦跳個不停。
她向來是知道江霈言待自己好的。
隻是,随泱并不知道,這份好,幾分是因為兩人之間的同門情誼,幾分是因為黑鴉口中天道的影響。畢竟,隻有江霈言對她的感情越深厚,等自己死的那天,能給江霈言帶來的刺激才越多。
隻不過……
随泱垂下眼,卷翹的睫毛在眼下掃出一片黑色的陰影。
隻不過,方才她僅僅是受傷見血,江霈言便已然要失控了。随泱心中,多了幾分不确定,自己若是死了,江霈言當真能痛定思痛,不會瘋一般想要替自己報仇嗎?
這些亂極了的念頭,讓随泱一時忘了肩上的傷口,她的頭抵在江霈言的心口,過了好一會兒,忽然擡眸,仰臉看向抱着自己的人,“師兄……”
江霈言少見地開口打斷了随泱的話,“其他的事情,都等以後再說。”話音落下,江霈言微微側身,抱着随泱進了休息用的禅房,他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了軟榻上,垂眸從身上的藏寶袋中一樣樣地往外讨着東西,那架勢,好似随泱傷着的不是肩膀,而是心口這種命門一般。
江霈言看起來終于找到了想要的東西,白色的小瓷瓶看起來頗為油潤,光是看瓶子,便知道裡頭裝着的定是了不得的東西。
随泱肩膀處的衣服,早就在方才與那藤妖的顫抖中變得破爛不堪,江霈言擡手,手掌虛虛籠在随泱肩頭上方,靈氣翻湧,片刻的功夫便将随泱肩頭處的血污清理幹淨,傷口處的猙獰可怖,暴露在江霈言的眼前。
呼吸聲,好似也在這一瞬間,陡然變重。
微熱的喘息,灑在随泱的傷口上,微微有些癢。她頗有幾分不自在地縮了縮肩膀,像是想要逃開一般。
可是,未曾受傷的肩膀卻是叫江霈言擡手按住了,力道些微有些重,讓随泱掙脫不開。
冰涼的藥粉均勻地落在了傷口處,随泱輕嘶了一聲,面色稍稍變白。
先前江霈言用靈氣護着她的傷口,隔絕了很大一部分疼痛,現在,上藥的時候難免要吃些苦頭。
江霈言上藥的動作,原本有些急促,可是看到随泱那張慘白的臉,手裡的動作便又放緩了不少,他垂眸,不再去看随泱的臉,隻是專注地看着眼前的傷口。
等到略有些猙獰的傷口被均勻地撒上了一層藥粉,江霈言的喉結才輕輕動了動,“你察覺到那小沙彌不對勁,為何不先去尋我?現在受了傷知曉疼了,若是你先去尋了我,又怎會受這樣重的傷?!”語氣微微有些嚴厲,江霈言看向随泱,胸膛的起伏急促了些,“今日運氣好,那藤妖的修為并不曾高過你多少,寺廟也不算大,從我察覺到趕過去,不曾耗費多少時間,你才隻是傷了肩膀。”
江霈言的聲音忽然止住,隻餘有些沉重的喘息聲。
随泱有些奇怪地仰頭去看,卻發現平日裡總是冷靜沉着的人,此時此刻,眼尾竟是有些紅。這一發現,讓随泱愣在了那裡,原本想要插科打诨的話,像是被枯草糾纏着,半點說不出來。
“泱泱,倘若你遇見的,是修為高出你不知多少的妖物,是讓你連思索對策都沒有機會的妖物該怎麼辦?倘若我一時之間脫不開身,不能趕到你身邊,我又該怎麼辦?”
随泱張了張唇,卻沒能發出聲音來,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有幾分怅然。
她不曾見過江霈言情緒這般充沛的時刻,好像怕極了自己會出意外。眸光輕顫,随泱有些疑惑,可是,怎麼會呢?
江霈言絕不是個會杞人憂天的人,更何況,他足夠強大,一個足夠強大的人,是不會被不曾發生的事情困擾的。